所以,越是学习,他越是向往陛下的道途,想与他一起见证,见证一个盛世王朝统一天下,而不是如今南朝这样盘踞一隅,得过且过。
“篡位?”萧衍眉目间闪过一缕轻蔑,“陛下,你未免太看不起我萧衍了!”
你都可以视皇位如粪土,我又如何会把这皇位看做真金?
或许我达不到你那通天彻地的能力,但在这大争之世中,也必是领衔之人,又岂会如你的意,只为私欲,而成为你开辟盛世的献祭?
想通之后,萧衍将茶水放下,缓缓起身。
从后门翻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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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君泽并没有等太久。
萧衍便穿着青衣小帽,一身便装,像个普通老头一样,骑着青驴来了石头城。
看萧君泽时,冷哼一声,从怀里拿出了斛斯椿的降书,愤怒地丢到自家陛下面前。
萧君泽微微一笑:“哎呀,丞相啊,这么一点小事,就生气了啊?”
“你不就要老臣亲自过来,证明你看人识人的本事么?”萧衍冷冷道。
“不是我要证明,而是你要给你的手下证明啊,”萧君泽微笑着托着头,“我有点好奇,那些确定了你不会篡位的人,会不会另外找个人,给他披上皇袍呢?”
萧衍道:“若真如此,不用陛下出手,为臣自会清理门户。”
“唉,”萧君泽可惜道,“本来想让你来当这个亡国之君的,如今看来,这锅,还真得我来背了。”
萧衍不由冷笑:“那臣还真要多谢陛下了。”
拔乱反正
谢是肯定不用谢的,萧君泽只能在心里心疼了自家贺狗三秒钟,于是便接受了萧衍的示好,哪怕这个效忠显得不情不愿仿佛亏了他一个皇位一样。
居于石头城中,萧君泽没有立即回到建康城的皇宫里,而是,和萧衍商量着,把禁军的军头们换防一批出去,用上新挑的乡勇,然后才搬去了历阳书院的行宫之中。
这不是不相信萧衍,而是不想中间有些没眼力见的,弄出麻烦来。
做为回报,萧衍也把身边跳得特别厉害的属下遣散到州郡之中,做完这些,萧君泽这才有空去见自家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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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外,一处山明水秀的庄园之中,披着的白色棉袍的魏知善拿起听诊器,摇摇头,对坐在一边的萧君泽道:“这心衰之症,向来无药可医,国舅这病是胎里带来的,这些年也算是不易,差不多,也该去了。”
萧君泽皱眉道:“就真的没办法了么,我当时告诉过你的,硝化甘油,到现在都还没有做出来么?”
魏知善幽幽道:“这个,我也试过,但出来的药,完全没有你说的效果,一直没有进展,我便没有更钻研下去了。”
这些年,在魏知善的主导下,医院更多的是提取一些中药里的有效成分,比如那个柴胡露,比如大蒜素,还有臭蒿草里的抗瘴药,这个宝库太大了,以至于医药的成就一年能出好几个,如今各种药剂几乎是价格最高,利润最大的行业,各大世家,还有各个书院,都在投入大量的人力研究,相比之下,萧君泽要求的那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甘油,他们哪有心思投入心力呢?
要知道,当初陛下非常看重,提出构想快二十年的蒸汽机到现在还只是个简单模型,离盈利还远着呢。
萧君泽看着一脸理当如此的魏知善,无奈地挥挥手,让她下去。
魏知善于是收拾起东西,带着药箱离开了,她的事情非常多,早就不出诊了,要不是看在陛下的面上,根本不会过来。
萧君泽看着床上的舅舅,后者脸色苍白,脸上却带着一点微笑,看大夫走了,这才缓缓道:“陛下不必为我担心,这些年,能看到你纵横天下,收拾山河,已经是我想都不敢想的福分,只是这次,您不该回来的。”
“又不只是为你回来,”萧君泽皱眉道,“萧衍不接我招,他要是真的告老还乡,这南国必然生乱,现在还不是时候,要乱,也得是我稳固北方诸地后,再乱不迟。”
谢澜笑道:“陛下啊,萧衍只是吓你罢了,他哪里会告老还乡,他身子可强健着呢,还想给他女儿求嫁您的子嗣,怎么会在这时退让?”
萧君泽一怔:“他如此敢想?”
这老头,居然敢垂涎他的狗狗,回头可得把这事放心上。
谢澜点头:“这是自然,就算是我,也不是没想过将族女嫁给您的孩儿,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萧君泽摇头:“想得太远了,你最近没法做事,族里哪个儿郎能当大任的,告诉我,我让他跟在身边,看能不能培养一番?”
谢澜笑了笑:“陛下不必如此,族里……族里还真没有几个能挑大梁的人物,您在,只要谢氏不做下恶事,便无人会去招惹,至于将来,我不过血肉之躯,又哪能管得到身后之事呢?”
萧君泽看他如此看得开,皱眉道:“行了,你还没死,交代什么后事,说不定还能再撑上些时日呢。”
谢澜看他不喜提这事,便换了话题,说起了他不在时,南朝如今的商贸与庄园主们的争端。
自从纺机大规模装备后,南朝权贵们当然没有放过这样的赚钱机会,但随后发现,因为织机太多,麻布价贱,许多用重金购来机器的工坊反而赔得厉害。
南国各地,士族权贵庄园是税赋大头,他们的庄园里小铁坊、织机、绣娘等等,都因为各地的大坊而亏损严重,很多的工匠私逃,他们基本只能靠着种植桑麻来维持生活,加上南国这些年奢侈成风,越来越入不敷出。
“这些年来,东吴旧地、江州、越州、广州,都有大量的庄园破产出手,”谢澜对这些十分清楚,“太湖之地还好,庄园兼并十分容易,但会稽、江州却是在闽越丘陵群山中,山林田地破碎,那些庄园便极难出手……”
他讲了这些年因为廉价布、农具、油、糖的大量冲击,庄园经济难以维持,大量原本属于士族的奴仆不得不自谋生路,一部分人跟着船队出海,试图在海外开垦,但南洋天气恶劣,许多去的人再也没有回来,所以奴仆价格又上涨。
总得来说,基本就是破产庄园主们想把奴仆出售给海外开垦的大商们,但这些奴仆可不是死人,时常为了不出海,而反抗主子,于是江州、广越之地的奴变越来越厉害,惹得东吴旧地的士族们为了安抚奴仆,也不敢克扣太过。
南朝如今的局面,看似平静,其实是在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上,奴仆与庄园主们的矛盾,几乎已经要到了实质化的地步。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些没有主人的平民们,现在的生活居然比他们这些有主子的奴仆更好了!
原本,因为南朝的盘剥,没有主家的保护,普通自耕农几乎要承担远高于庄园奴仆的税赋,而奴仆们,虽然没有自由,但有主家庇护,生活得要更好。
可是这些年,南朝没有战乱,商贸繁华,许多庶民一开始时,因为廉价布还艰难过一番,可到后来,没有农具和盐铁的烦恼后,他们能靠着养殖畜生、种桑植麻,将收入增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