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欢就在君泽帐中呆了两天,第三天一早,便精神抖擞地离开了,他背负着阿萧的期待,还有无数子民的性命,确实没有太多时间耽误。
萧君泽看着他离开,没有相送,倒是三狗从床边的被子里爬出来,露出一个小脑袋,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问道:“爹爹,母亲回来的事,真不给大哥二哥说么?”
他有点遗憾,母亲喜欢抱着他,这两天几乎都没有松过手呢。
“不说,”萧君泽淡淡一笑,“他们周围都是军中子嗣,阿欢回来毕竟是未经允许,我可不想消息泄露出去,节外生枝,再说了,日子还长,不缺这一面。”
三狗歪头问:“爹爹,母亲走了,您不开心呢。”
萧君泽伸手抱起三狗:“是有些不开心,毕竟,他想要的回报,我给不了太多。”
三狗疑惑地抬起头:“什么回报啊?”
萧君泽看着阿欢离开的方向,轻声道:“爱。”
虽然,哪怕只有这一点点,阿欢就已经很欢喜。
-
很快,回到关中的贺欢依照主上的要求,将第一批粮草送出潼关,给了洛阳。
洛阳上下都大喜过望,立刻给了贺欢一大堆头衔,什么“都督关陇诸军事”“都元帅”“大将军”,连他的手下如宇文洛生等人,也各自得到“秦州刺史”、“梁州刺史”“齐州刺史”等名头,反正指山送磨,关陇之地不在洛阳手上,给多少名头都是白给的,没有这些粮草真啊!
一时间,关陇诸地的襄阳军士,位置名声都在远在襄阳之上,要知道君泽也只是个“雍州刺史”而已。
但是,西北诸地的对朝廷的示好几乎是毫无回应,那些册封的文书和使臣在收到一点不那么贵重的谢礼后,便被礼貌地请出去,既没有指旨的跪拜,也没有感谢天恩。
洛阳朝廷也不介意,毕竟都这个局面了,关中不对洛阳出手,就已经谢天谢地,甚至于元魏很多宗室觉得这反而是个机会,当年北魏开国时,不也只有代地一郡,最后花了五十年,一统北方,如今他们只要立稳根基,再收复故土,便又是一个青史留名。
对元魏宗室来说,打仗不是问题,没有仗打,那才是问题。
收到关中钱粮,再加上河南的钱粮,洛阳朝廷终于组织出了四万大军,又开始对谁来统领兵马开始明争暗斗起来,最后的决定是元悦、元徽、元勰、元怿平分,相互牵制。
这几乎是洛阳的所有家底了,在大家商量之后,最后决定,先不要妄动,只把司州(河南)周围的土地重新归入治下,看看天下局面,再看看下一步局势。
而就在洛阳伸手试探时,先前得到封赏的六镇将士,却没有什么负担,他们开始打着消灭尔朱氏,肃清朝野的名义,向着并州、河北等地下手了。
在没有尔朱荣的指挥下,这些尔朱家的残余势力,很快便丢盔弃甲,让高欢等六镇胡帅开始占据大量地盘,尤其是因为天灾战乱加入流亡的六镇鲜卑们,纷纷到了他们麾下。
洛阳朝天则换了赛道,准备拉拢河北青州各地的豪强,希望他们再回到朝廷麾下。
河北各地的汉人豪强其实也是愿意回归朝廷的,毕竟朝廷至少是在汉人这一边的,若是能收拾河山,他们也能一跃而成顶尖世族。
但奈何朝廷如今是幼主太后,这配置实在让人没法放心,于是大多处于观望状态,开始两头下注。
看到拉拢汉人豪强效果不大,洛阳朝廷便又换了地方,开始拉拢六镇将领,但因为有先前尔朱荣的例子,他们拉拢得很谨慎。
可是,这种憋屈困窘的处境,让元魏剩下的宗室们尽是怨言。
在他们看来,胡太后无德无能,把好好的朝廷折腾成这样,元怿不能治尔朱荣,更是大过,怎么好意思继续执政,再这样下去,朝廷就完了。
汝南王元悦作为孝文帝的儿子,元怿的弟弟,看人心可用,在幕僚的怂恿下,联合另外一位名为元徽的宗室,决定夺得大权,收复山河。
放开手脚
元徽和元悦这两位宗王,是真的有实力的,因为的禁卫和宫禁权利的掌握在他们手上。
他们最厌恶的人,便是元怿,因为这位俊美清雅的贤王,在胡太后重新临朝后,又与其走到一起了。
胡太后毕竟是小皇帝的生母,有大义的名份,这样下去,此消彼长,元怿必然会重新权倾朝野,这带来的威胁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再者,如今朝廷上的事情都是他们四个人决定,胡太后又是耳根软的,他们又时常想法相悖,做一点事情,许久不能决断,都有身陷泥沼,使不出劲的感觉。
这也是很多末代王朝让后世人疑惑的行为“为什么都快灭亡了,朝廷的内斗反而更加剧烈了?”
但实际上,这些臣子身居高位,就算他们愚蠢,手下的幕僚也会有几个明白人,会提出从他们出发的方案调整,而很多的治国办法,必然会损害其它人的利益——比如杀了政敌,收拢他的军队,这样的我执政没有了阻碍,才能救国。
相对的,其它权臣也大多会这样的想法,在国家越危险,矛盾越来越激烈,就越会这样的操作。
他们并不觉得是在内斗,而是他们的想法都是“我的想法才是对的,再不把这些废物杀掉,国家就真的要亡了!我这样拼一把,总比等死强。”
但这样的想法,其实未必有等死强。
在这样的感召下,元悦和元徽果断趁着元怿入宫时,将其抓住,拖进了拖进了含章殿的东省,同时召集臣子念出罪名后,要求将元怿以谋反罪处死。
元勰第一个不同意,强烈反对。
但元徽直截了当地表示,元怿于国无功,更是洛阳战败,让尔朱氏屠戮宗室的罪人,今天是非杀不可,你若是不同意这个审判,那咱们就只有做过一场,将胜负交给天意。
元勰当场大怒:“你敢!”
元徽怒道:“有何不敢,元怿自兵败出狱后,心气衰竭,事事瞻前顾后,还要将我等辛苦取来的军资用来拉拢那些杂胡,你怎么不看看那些洛阳禁卒在吃什么!他们家中妇子忍饥挨饿,却还要将粮草送给杂胡,若连他们的军心都失了,我等还有一点救国的余地么?”
元勰大怒:“那你为何不还顿顿佳肴,元怿拉拢诸胡,你们难道没有同意么?你不过是不想让别人拉拢六镇镇将罢了!”
两人大吵之后,元徽毫不相让:“事已至此,还是以兵戈相谈罢了,我身死于此,总好过看朝廷沦丧!”
这话一出,在场诸臣都面色灰白。
他们都不敢想,如今洛阳最后的几万军队若是再来一场火拼,朝廷会是一个什么局面。
那一瞬间,元勰感觉到了什么叫万念俱灰。
他没办法坐视元怿身死,但更做不到在如今的局面下,再看同室操戈,若是如此,朝廷就真的最后一点威严都没有了。
最后,他的眸带着暗沉,问道:“若我愿意带献上兵马,带元怿退入襄阳,你可愿意饶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