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2/2)

这些摊子上有卖果脯蜜饯,有的在卖糖人,还有喜庆的贴纸、年节吃的腊肉等物,荷包、络子、男女不同款的鞋面绣样,细细碎碎,引得许多人流连。

而聚集人最多的,是青蚨从洛阳调集来的一批存货,基中卖得最好的是一个带提把的小铁锅,能烧水,能煮食,能炒菜,铁皮很薄。样品用自带的勾子挂在木架上,引得诸多争抢。

崔曜给萧君泽解释道:“这是铁坊前几个月出的新货,用铁柱压成的,价格比先前大铁锅便宜一半,如今远销南国,十分紧缺,可以放在主屋,天冷时便在屋中生火,兼顾取暖。”

萧君泽回想起幼年外婆家灶台上那难以移动大锅,笑了笑:“挺好的,以多东西就是应该多出几样才对。”

这年头的穷人,确实也用不起那种直径一米的大铁锅。

再走几步,便是卖毛料的地方,但购者寥寥,倒是一边的粗捆毛线,引得争相购买。

萧君泽有些惊讶:“才不过数月,这织毛线的法子,便已经传到的雍州了么?”

毛料是用细毛线织成,再细的毛线都有细小丝毛,哪怕是用最简单的平纹织法,也非常厚实保暖,但价格也十分不菲,织毛线就没有这样的烦恼,有手就行。

青蚨不由笑道:“公子说笑了,这哪里用得着传,南国之民,本就擅长编织、草鞋、蓑衣、竹篾条,只要能弄成绳子,谁没有点编制手艺,这织毛衣又不是多高深的技法,自然能被轻易传开。”

不过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相对布帛,因为毛线更会便宜,而且好拆好织,这年头,人们不缺时间,只缺钱。

萧君泽笑了笑:“在外边,就别叫我公子了,嗯,叫我,阿萧吧。”

青蚨神情瞬间变得似笑非笑,三只徒弟则眼前一亮。

“好,那就阿萧你多多照顾了。”崔曜反应最快,“你叫我曜弟便可,阿曜也行!”

斛律明月反应慢了一拍,他一时情急,道:“我也一样!”

池砚舟递上装满水的葫芦小声道:“阿萧,喝水吗?”

青蚨把脸转了过去,感觉不忍心再看。

这些小孩子啊,他可真是看不懂了。

一行人,于是一边看一边聊,将周围的摊贩几乎都逛了个遍,然后,便到了一处卖爆竹的摊位。

摊位的一角,放着一盏极为精致的花灯,灯做成一只熊猫的形状,两只耳朵似乎用毛发做成,明明只是轮廓,但一眼看去,却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还抱着一根竹子,极为灵动。

萧君泽还未开口,摊主便走到身边:“这位客人,这良辰美景,我见你的笛子和我这灯上竹子有缘,这灯便送你了。”

斛律明月顿时冷笑一声:“阿萧哪用得着你送,这钱你拿着!”

说着,便豪爽地排出一吊大钱。

崔曜则伸头看了左右:“你这卖灯都不出灯谜的么?太无趣了。”

池砚舟抿了抿唇,觉得话都被说了,于是用力点头,以表赞同。

但摊主却只是期盼地提着灯笼,看着对面那微笑的少年,目光忐忑不安。

萧君泽笑了笑,伸手接过那盏灯:“多谢,那便祝你佳节如意,平平安安。”

红霞立刻爬上对面少年的面颊,他期期艾艾地道:“是,那公子也是……”

斛律明月看得不悦,果断挡在两人身前:“阿萧,这摊上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崔曜看那灯,想想后院的白熊,又看那少年,微微挑眉,把他的模样记下。

于是一行人又走了。

桓轩摸着刚刚握住提灯的手,露出一丝腼腆之色,想着阿萧和他握过同一盏灯,是不是,就算他们今天晚上在一起了?

但是一抬头,却看到自家小弟们怜悯的目光。

“老大,那样的美人,不怪你念念不忘。”

“就是,但那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你就别想了。”

“你们太过分了,做一次梦都不行么?”

桓轩却没有理会他们,只是不屑地转过头,他总要试试,才不会后悔。

……

又逛了一会街,月上中天,一行人看得差不多了,也准备回去了。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涌了七八个小孩,横冲直撞间,将他们几人紧密的身形撞散,而在这里,萧君泽感觉面前一个身影将他与青蚨等人的视线隔开,一人抓住他腰,一手捂上他的嘴。

这,又是拐子?他目光一动,压下反击本能,被人拉到一处马车后,然后飞快遁入不远处枯黄的芦苇丛中。

萧君泽被拉着跑了数十米,这才看到面前的,居然是熟悉的人。

“你也来襄阳了?”他神色淡定,语气平稳,明明被十几个人围着,却仿佛对面才是被俘虏的那个。

面前少年衣衫单薄,裹着破旧羊毛斗篷,面上有一道伤痕,自右眉划下,穿过鼻梁,留下一条疤痕,但确实是当初他在河阴镇帮助过的少年,好像,叫卫瑰?

少年沉默了数息:“两个月前,朝廷说要征伐高车,今铁坊加赶铁甲,每人三副,有不为者,罚为奴籍。”

他的声音里满是压抑:“我叔叔,因为赶工,又因家事疲惫,被烟汽烫伤,未能赶出甲胄,和我嫂嫂侄儿起一起被罚为奴隶,充入匠作司,我们不甘受此冤屈,便想要逃来襄阳,投奔于您麾下。可是还没出司州,便被朝廷追杀,我叔叔为了保护我,被一箭射杀,嫂嫂被抓走,那还未满月的侄儿,被斩成两半!”

萧君泽平静地看着他,并未有一点被触动的模样。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工坊卖给朝廷?”他流着泪水嘶吼,“明明一切都很好,大家都有了宅子,都有了俸禄,你把我们骗过去,就是为了卖给朝廷吗?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萧君泽看着他嘶吼,又看着他身边那些被触动的随行之人,平静道:“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