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大人,同为汉家儿郎,你用草原人都用得,用咱们汉人,怎么就用不得?”
“我们也不要多了,挖上一天,换半斤盐就够了!”
“不不,半斤太多了,四两盐也行……”
“二两,选我,我只要二两!”
“滚,大人,我不要钱,给我吃上饭就成……”
崔曜顿时头大如斗,费尽唇舌,才把他们安抚出去。
斛律明月不由在一边嗤笑出声:“就你优柔寡断,我那里都是直接拒绝,敢有来抢的,便通通抓了做奴隶,也抓去修河!”
崔曜翻了个白眼:“是啊,修上半月就放走,听说你那一天都能收上两千奴隶,多厉害啊!”
斛律明月笑道:“只要能帮君泽快些修好这河,早点回洛阳,多收一些,有何不可?”
崔曜叹息道:“当然不可,公子到底年轻,不知世间疾苦。这局面,你我二人,怕是控制不住了。”
给馍,给盐,给豆腐。
公子啊,你知不知道,不用收买人心,只要给手下士卒都这么吃,那么,不需要什么拉拢士族,收买人心,只要你振臂一呼,就能推翻这大魏国祚,一统天下!
在你眼里最基本的生活,已经是汉人庶民,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思及此,他不由又长叹了一声。
这算不算另外一种的,何不食肉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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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沟的土地上,斛律明月挥着马鞭,狠狠地抽在就近的一名河工身上:“我说了,你们给我滚!”
“为什么要滚!”为首的河工满头白发,面色上带着畏惧,却依然反驳道,“这位上官啊,我等是周边的良民,自愿前来修河,您虽是大人,但也管不得我等为乡里积攒功德吧?”
斛律明月咬牙道:“我哪管你们要多少功德!你们混到河工里去抢粮食,就是不行!”
“都是为朝廷修河,为何不可啊!”那老人面色愁苦,哀求道,“我等吃得不会比他们多,做得却绝对对他们好!您也看到了,我等每人,一天下来,能多积上十分!您收下我们,必然能有更快工期,岂不是顺心如意?”
斛律明月气了个倒仰:“你们人太多了,这才半个月不到,你们就来了一万多人,我上哪找那么多粮食!滚滚滚,这里没你们来的地!”
“上官啊,我等可以自带干粮,还能帮着河工缝洗外衣,给些盐货、铁锹便足……”
斛律明月还没说话,一边的斛律平已经勃然大怒:“一派胡言,这修河是朝廷给我们高车部的恩赏,和你们汉人有何关系,趁早滚蛋,否则别怪我拿你们的首级平愤!”
“这位上官,”为首那老人还是不卑不亢地道,“今年正月,陛下令洛阳周边七十岁以上者,每岁于暮春之时到京师举行养老之礼,老夫空活了七十余,还是识得一些老朽之辈,您要拿我的首级,我尽可给你……”
斛律平一时张大了嘴,咬牙道:“你们可真是卑鄙!”
“上官莫气,”那老人还是一脸谦卑,“实在是想为乡亲求些活路,今年大旱,可税却未少去多少,八月后补种了麦子,离夏收尚久,能为乡亲求条活路,也死得其所……”
斛律明月面色阴沉:“威胁我,是觉得我不敢杀人么?”
他抽出长弓,不用瞄准便抬手一箭,将那老者的发髻射掉,还带走一缕白发。
老者身后的人被吓了一大跳,但老人却不畏惧,继续叩拜。
斛律明月正要再射,却被人拉住。
动手的是崔曜,他小声道:“不能这样的蛮干,他们就是为了引你动手,你这样,一旦引起民变,必然上入圣听,到时汉臣一鼓噪,你们大多数人都要回草原去,修河之事,也就便全落在汉臣手里,你不会真以为你们挖河挖得很好吧?”
斛律明月一边抱怨你们汉人太阴险了,一边收起弓箭,小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崔曜微微一笑:“当然是祸水东引,不是还有彭城王在么?”
“他能做什么主?”斛律明月本能反驳,随即恍然,“还是你有办法。”
于是整理了一下表情,他让自己变得温和起来:“这样,你们再做一日,我会禀明彭城王,决定尔等去留!”
……
于是事情很快就让彭城王知道了。
元勰是个诚实又正直的青年,他听闻居然有人愿意主动服役挖河时,惊了一下,要知道,平日里,他接近的知识,并不是这个样子,那时,李冲等人教导的,便是如何治理家国,在需要时减赋、大赦、让民生能得到喘息。
崔曜知道不好解释,于是带着元勰,亲自去周边的村镇走了走。
于是一日之后,元勰便陷入了深深沉思,亲自快马回洛阳,去寻了萧君泽。
严肃地要求君泽不要提供白面豆腐,以豆粕、麦饭等物,就够河工差遣,至于这些草原来的役工,则可以在做完今年后,完全由周边的村镇代替。
君泽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对于自小家庭条件优越、国家繁荣富强,穿越过来后,更是从未因为饮食困扰过的他来说,给白面和豆腐,就是他能想到最低的待遇了——尤其是在如今小麦还没有成为北方主食,吃的人非常少的情况下。
他那从包工头起家父亲小时曾经告诉他,在他还没出生时,家里刚刚起步,给工人吃的再差,也要加一点油花和豆腐和盐,不然是会出人命的,因为那个时候的人穷,敢往死里克扣自己。
所以,他对这世道的混乱,虽然有概念,但有的不多。
所以,他断然拒绝了元勰:“这点东西,我又不缺,为什么要减免?”
元勰也有些无奈,于是带着君泽,去逛了洛阳的人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