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皇帝思虑妥协之下,就产生出了一个特殊职位“典签”。
这本是王府中一个管理文书的小官职,但刘宋时,被皇帝安排心腹宦官担任,用来监视诸王。
到如今,典签的权利已经膨胀到宗王的命令必须有他们的印章才能生效,而且宗王还得和典签打好关系,否则每年典签回都城述职,在皇帝面前随便嘴几句,搞不好皇帝就一杯毒酒送过来了——有些拒喝毒酒的宗王,就被典签用被子闷死。
“所以,这些典签不但会管理我的王府,连我的那个徐州刺使的官职,也要一并领了?”萧君泽有些失望,他还想悄悄培养一支私兵呢。
青蚨含蓄道:“陛下初继大位,想是欲收各处权柄。殿下还得与签帅多多亲近才是。”
意思是你才多大,本来你才属于挂件,打着你的名义让心腹去上任而已,不要真把自己当主人了,搞好关系,免得人家去皇帝面前打小报告懂么?
“知晓。”萧君泽敷衍地应道。
他才不担心,明年萧鸾就篡位了,他家的那个典签熬不到回京城的时候。
见萧君泽不以为意,青蚨立刻就急了:“殿下万万不可轻忽!本朝典签,权势极大,您到了徐州,便是吃一截藕,喝一杯水,都得典签准许,如果典签不在,那就得整日忍渴挨饿,甚至出门散步,亦由典签准许……”
他还给殿下例数典签之恶,反正朝堂之上,没吃过典签亏的诸王,一个都没有。
萧君泽听得眉头微蹙,看起来,这是他求生路上,第一座大山啊。
拉人下水
九月初时,萧君泽的身体基本恢复,不再是当初那般要咳出血的样子。
少年人身体恢复很快,初到贵宝地,他发扬起稳健的生活作风,并未出门,而是一连数日,都在翻看原主家的藏书,临摹字贴。
南京城的九月依旧炎热,但这和他无关——书房里放着大冰鉴,丝丝凉意透出,让书房并无一点炎热之意。
萧君泽束着长发,认真地抄录着手中书册。
好在原主也不是什么学霸,十岁不到的孩子笔法拙劣,但他的文具却是堪称顶尖——临摹的行书居然是王羲之的《佛遗教经》原本,当然,这是内廷之物,用完了是要还去的。
这玩意要是能带回去,随便哪个博物馆馆长都要发疯。
临摹两遍后,已是午时,青蚨过来请他用膳,萧君泽也有些饿了,便随他去。
跪在桌案边,很快便有数十个精致如茶杯的餐碟送来,有琉璃玉器,最差也是青瓷,陶的是一个也看不到,萧君泽一边心里感慨上层门阀的骄奢,一边拒绝了婢女的喂食,自己拿起一碗白米饭,准备搞快点吃完。
但吃了几口,便觉得不对。
前几日生病,吃些青粥小菜便罢了,怎么病都好了,还是素菜?
看看这些,蒜、姜、盐、白梅、桔皮、熟栗子肉和粳米饭混合而成的拌饭,各种大小酱菜,新鲜的白灼水煮菜……
有没搞错,他还是小学生的年纪,怎么能吃这么绿,肉呢?没肉怎么长高?
似乎看出了萧君泽的踌躇,青蚨在他身边悄悄声道:“殿下,您有三重重孝在身呢。”
萧君泽心中了然,也不再纠结,伸手去把蒸鸡蛋吃了。
按他搜集到的消息,今年是这位主角的倒霉年,她的母亲谢宫人早在两年前就感染疫故去;一月时,他的父亲,太子萧长懋去世了;七月时,他的爷爷,皇帝萧赜也去世了。
这三重孝压下来,再吃肉确实说不过去。
青蚨也开解道:“殿下,就算没有重孝,京城之中,也是以菜食为贵,吃肉是低贱平民之行,先帝在位时,信重佛法,下令用膳不宰牲,连临终遗诏都令灵上勿用牲。您在这皇城中,是吃不到肉的。”
萧君泽倒真没想到佛法已经流行到这种程度了,三两口吃完饭,便和青蚨问起了城中佛学。
按青蚨的说法,如今佛教已经是南朝中最靓的仔儿,王公大臣以礼佛、聘请高僧讲法为荣,北朝也是如此,佛寺石窟,成为大族们争奇斗富的新玩法。
尤其是南朝这些年,有那么几次五斗米教的声势浩大的起事之行,让朝廷不得不戒备几分。
萧君泽听完这些,心说这才哪到哪,将来萧衍篡位后,不但有了南朝四百八十寺,还把自己舍身给佛门好几次,让大臣花了几十亿把他赎买出来。
当然,和萧菩萨比起来,同一时间北方的胡太后就更强了,当政时寺庙就修了一万多座,还筑起了规模宏大,主塔高达150米的奇观永宁寺,两人几乎是在一前一后把南北两个王朝葬送,也属实是东亚地区优秀的玩家匹配机制了。
回到书房,萧君泽缓缓转动指尖毛笔,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计划。
他长发不束,随意披在凭几上,拿笔手势并不标准,唇红齿白,看着像是菩萨身边的童子,青蚨在一边安静看着,像一尊雕像。
萧君泽不以为意,他这些日子也有了些这个身体的碎片记忆,虽然不太多,只是一些零碎,但也足够让他装成一个小孩了,虽然小孩知道的事情本来就不多,他切进来,也只是让人觉得他活泼了些,好奇心更强些。
他在思考自己的优势。
在现代,他的专业是机械专业,出来之后发现就业环境十分恶劣,工作辛苦,不喜欢。正好他沉迷p社的战略游戏,一时兴起,就在家里的支持下买了一台二手车床,开始复刻p社游戏里的各种装备、制作手办,成为圈里小众up主,后来长视频圈里刮起一波“复古”风,入目到处都是什么“古法胭脂”“古法斗笠”“古法香皂”“古法油墨”……
因为有一台二手车床,他被粉丝留言激起了兴致,便开始照着大活来整。
先是复刻古法高炉、再是古代冷锻刀、大形提花机、六十年前的曲辕犁翻新……一时间,成了古风圈里的泥石流。
到最后他玩嗨了,花了几个月,按1:10的比例弄出了宋朝的匠做巅峰“水运仪象台”,那座一米二高、七十公分宽的古代水力钟表在村里的小溪边运行起来时,当时就上了首页,得粉百万。
在这个时代,他无疑是有超越整个世界的技术储备的。
问题是,他的身份。
他没办法把这些东西转化成生产力。
南北朝时代,对诸王宗室的监视堪称全套,三年前,这身体的叔叔,巴东王萧子响,因为喜欢武艺,用衣服换了件蛮族的武器,就被典签刘寅等人密报谋反,随后被皇帝派去平叛乱的大将萧顺之杀死。
虽然萧子响他父亲、老皇帝萧赜很快就后悔了,哭天喊地地说想儿子,但杀了就是杀了,还能哭活咋的?
但老皇帝气不顺啊,于是他在大将萧顺之面前哭了两场,说他儿子冤啊,大将萧顺之还能不明白?很快就回家“忧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