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朕是皇帝!朕是皇帝!!尔等贱民怎敢、怎敢……”铛!人头滚落,杨广的声音戛然而止。“杀!!!!!”公卿跌坐在地。疯了,都疯了。 我明白但我拒绝杨广不仅身首分离, 尸体和脑袋还被烧成了灰,被撒进了江河中。朝臣哭天抢地,萧皇后和公主们几欲晕厥。他们都唾骂王薄, 陛下都死了, 为何要亵渎陛下的尸体?王薄冷冷回答, 百姓们死在挖大运河的水中,死在运粮草的路旁,死在了高丽这异国他乡。他们的尸身被啃噬, 不能入土为安,凭什么杨广能?“我把他挫骨扬灰,就是不想让他入土为安。”王薄道, “虐民者,就该有此觉悟。”萧皇后怒斥:“你将来也会被人挫骨扬灰!”王薄道:“我已经有此觉悟。”王薄和孙宣雅离开了江都城。许多百姓都想跟随他。王薄拒绝了所有人的跟随, 遣散了所有亲兵。王薄对孙宣雅道:“我为百姓出了一口恶气, 贵族会厌恶我,但百姓会感激我。如果我希望,他们会化作我手中的利刃。但我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在所有人的围剿下我活不过明年,所以我不接受他们的跟随, 不想让他们白白送命。”孙宣雅翻了个白眼:“你和我解释这些做什么?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不能成事的软蛋。”王薄道:“我肯定会死,无处可藏, 但你还可以藏起来。”孙宣雅又翻了个白眼:“因为我是女子,世人轻视女子,不会特意寻找我?我已经不想种地, 你让我继续当个辛苦劳作一整年, 连肚子都吃不饱的农妇,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王薄无奈, 但还是没有再劝说。孙宣雅脾气一直很执拗,连吹嘘自己没有王薄约束,连人肉都敢吃的张金称都被孙宣雅揍过。他劝不动。王薄道:“我们回齐郡和渤海吧。”孙宣雅道:“落叶归根?好。”孙宣雅的马背上背着干粮和衣服,王薄的马背上挂了一个书箱。两人辞别所有人,向北边走去,将江都城的喧闹抛在了身后。宇文化及想要当皇帝,骁果军想要从龙之恩,朝臣们犹豫站哪一队……杨广死得很热闹,刚死的时候无数人为他哭丧,但他的死还不到头七,江都城的人都将这个已经死了的皇帝忘却,继续生活。连萧皇后更多的都是哀叹自己的未来,没有余力为杨广悲伤。因江都城中的叛乱,江淮隋军都暂时没有精力去搜寻王薄和孙宣雅。李世民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对李玄霸道:“阿玄,你想看的已经看完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张掖了?该争夺天下了。”李玄霸道:“你等等,我派去的人马上就回来了。”李世民警觉:“啊?什么人?阿玄你想做什么?!”李玄霸笑道:“今日就该回来了。”李世民忐忑不安地等到了傍晚,等到了李玄霸的心腹颜真。颜真是最早投靠李玄霸的寒门士子,为李玄霸掌管印刷店的校对,后来被李玄霸丢去了商队。李世民和李玄霸在张掖站稳脚跟后,颜真大部分时间都在管印书的事,偶尔被李玄霸派出门做事。他是李玄霸的心腹,去哪里做什么,李世民都不清楚。李玄霸重病失去联系时,颜真被李玄霸派到中原,知道李玄霸回张掖了,他都没有回去。李世民偶尔想起颜真,都担心颜真是不是死在乱世中了。现在见到颜真,他一时半会儿都没认出来。“你是……颜七?”李世民惊讶,问李玄霸道,“你要等的就是颜真?”李玄霸笑道:“颜七,可还顺利?”颜真苦笑:“不太顺利。知世郎本不想来,还好孙将军帮了一手。”马车门拉开,孙宣雅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大笑道:“你就是我男人提了很多次的李三郎君?”她拍着李世民的肩膀道:“一看就很厉害。”李世民:“?”李玄霸挥挥手:“孙将军,我在这,我才是李三郎君。”孙宣雅嘴巴张得老大:“什么?你不是魏先生的侄儿,魏小郎君吗!”孙宣雅惊讶完后,意识到了什么,重新笑道:“原来如此,你才是李三郎君啊。”
她又看了一眼傻站着的李世民:“冠军侯李世民?”李世民:“……是。”孙宣雅笑眯眯抱拳:“知世郎麾下将军孙宣雅拜见冠军侯。冠军侯真的敢收留我们?”马车里传出气急败坏的声音:“快把我放开!”李玄霸跳到马车上,为王薄松了绑。他笑眯眯道:“王薄,我们又见面了。”王薄揉了揉手臂,道:“三郎君,别胡闹。”李玄霸道:“先下来见见我二哥?你不是一直说很遗憾没见过名震天下的少年将军冠军侯吗?”王薄犹豫了一下,从马车上下来。李世民正好奇地探头看他。王薄抱拳:“冠军侯久仰。我和拙荆会立刻离开,不会连累你和三郎君。”孙宣雅在一旁撇嘴,但没有说话。李世民叹气道:“久仰,久仰。”他看向李玄霸。弟弟啊,你究竟要做什么?!王薄放下手,看着李玄霸严肃道:“三郎君,我感谢你的好意。我不能跟你走,你肯定明白,我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容身之处。”王薄又看向李世民:“就算冠军侯处都容不得我。没有哪个地方能容得下一个砍了皇帝脑袋的庶民。”李玄霸点头:“我明白,我都明白。”“但是,我拒绝。”他笑了起来。众人:“……”李世民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抱住了脑袋。秦琼后退了几步假装自己不存在,与也不断后退的颜真差点撞一起。王薄和孙宣雅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王薄才道:“三郎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上前几步,皱眉道:“三郎君,你能明白百姓的苦。冠军侯是你的兄长,定是和你一样的人。现在天下人都在争皇帝,冠军侯有你的辅佐,一定是最适合的皇帝。请不要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阻碍冠军侯登上帝位!”抱着脑袋的李世民嘴唇抖动了一下,然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李玄霸微笑:“我不是说了吗?你说的我明白,都明白,但是我拒绝。”“我知道这个天下其他人都容不下你。你杀了皇帝,后来的皇帝都会畏惧你,官宦会厌恶你,不仅仅是因为皇权至高无上,还因为这个世界秩序的稳定需要高高在上的皇权。即使有人同情你甚至赞同你,但他们也要担心你若活着,会不会再次生乱。”李玄霸笑道:“你不仅触犯了皇权,声望也过于大了。你不是必死,如果有人帮助,你能隐姓埋名活下来。但只有豪强勋贵,只有这个时间拥有许多资源的大贵族才有本事将你的身份瞒得严严实实,而这些人都必杀你。”王薄焦急道:“既然三郎君知道……”孙宣雅打断道:“既然李三郎君知道,就放我和我男人走吧。我虽然抱有侥幸心理,但李三郎君能有救人之心,我们就不能坑你。”李玄霸摇头:“我说的还不清楚吗?我明白,但我拒绝。我明白这个世界的贵族在想什么。别的贵族想什么与我何干?我的目的一直都只有一个……”李玄霸竖起一根手指:“我心有不平,想让这口不平气顺了。”他来回踱了几步,冬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越发灿烂的笑颜上,映照出几分因心潮澎湃而起的不自然的红晕。“杨广被他最瞧不起的百姓杀了,如果这位义士很快就在众人的围剿中死去,那你不过是一个碰巧杀了皇帝的刺客。”“可你若是消失了,谁都不能确定你死了呢?如果谁也找不到你,但处处都传诵着你的传说呢?”李玄霸深呼吸了一下,平缓自己的心跳。他拔高的声音也变得平缓。“我们的老祖宗说‘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覆舟’。西方也有一个类似的谚语,叫‘达摩克利斯之剑’之剑。”“传说国王的头上悬着一把名为达摩克利斯之剑,如果国王失责,剑就会落下。”“看看斩断杨广脖子的那把铡刀,像不像传说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李玄霸笑道:“知世郎和孙将军都会消失,他们乘坐小舟出海,消失在茫茫海雾中,谁也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但谁也不敢说他们死了。”王薄的眉头渐渐松开,又再次皱紧。李玄霸拔出抱着脑袋的李世民腰间的长剑,递给了王薄。“没有人看到你们的死,你们就是永生。”“皇帝头上永远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王薄没有接剑,他看向还抱着脑袋的李世民。李世民喃喃道:“怪不得阿玄说我一定会允许他独自来中原……怪不得……我真傻,真的……”李玄霸偏头:“二哥,我中途给了你很多次机会,是你非要跟来。我让你别观刑,你也非要观刑;我让你别跟着我留在这里,你也非要看我在做什么。你那么了解我,应该早就猜到了。”李世民甩了两下脑袋:“我猜到了猜到了,但你非说我会害怕,我怎么能退缩!我李世民一生就没有不战而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