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模样不像个刚直敢谏的臣子啊。李玄霸:【现在他还不是。】哦。李世民挠挠头。人的变化真大啊。但虞舍人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了,难道是白发苍苍后才突然变成刚直的人?虞世南注意到李世民的视线。李世民不仅没觉得尴尬,还对虞世南笑了一下。他对杨广道:“陛下,我和阿玄玩了这么久,也该重新拾起学业了。虞舍人的字真好看,我和阿玄可以跟着虞舍人学字吗?”李玄霸:“……”哪有人自己给自己增加功课的?杨广笑道:“朕正有此意。”杨广把李世民和李玄霸带在身边是当做晚辈教养,所以自然是会派人教他们读书识字。只是龙舟上的生活太快乐,杨广把这件事忘记了。萧皇后见两人年幼,在龙舟上又身体不适,也没有提起此事。现在到了江都,两小也该继续上学了。宫中现在还没有正上学的皇子皇孙。杨广琢磨着让李二郎和李三郎试试臣子们教学的本事,算是提前给他以后肯定会有的小皇子和已经出生的小皇孙,提前选拔老师人选。杨广本没将虞世南纳入老师人选。他用李世民和李玄霸试探臣子教学水平,选的老师也是皇子皇孙将来的老师。虞世南虽有才名,但他在杨广面前沉默寡言,唯唯诺诺,只有一手字值得称赞。杨广还看不上他。李世民喜欢虞世南的字,杨广又觉得孩童首先要学会写一手好字,让虞世南给皇子皇孙当教写字的师傅也算合适。定下虞世南后,杨广唤出刑部尚书宇文弼,道:“宇文尚书,你托口年老体衰,不愿与朕一同游玩,那你就暂时给李二郎和李三郎当一段时间师傅,教导他们读书习字如何?朕带他们南巡,若他们疏忽了功课,李渊肯定会埋怨朕。宇文尚书大才,教导孩童应该绰绰有余。”除了李世民,所有人都听出了皇帝语气中的阴阳怪气。李玄霸努力思考。这个名字也有些耳熟,但他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隋末姓“宇文”的重要臣子太多了。宇文弼平静地拱手道:“是,陛下。”见宇文弼居然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件差事,杨广感觉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处,上不去下不来,真快憋死了。宇文弼所在的“宇文”一脉和北周皇室没有关系,不是亲戚。平昌县公宇文弼在北周和隋文帝时都被重用,是威望极重的三朝老臣。他为官极正,慷慨有大节,常向杨广进谏。杨广非常厌恶宇文弼,但又同时知道宇文弼确实是贤才。所以他准备将宇文弼从身边踢走,丢给辅佐太子,教导皇孙。杨广可以好好说话,以施恩的方式任命宇文弼去辅佐太子。但他就是忍不下这口气,非要刺上几句。宇文弼却一副“长者”的姿态,不理睬皇帝的嘲讽,好像皇帝自己在那里无理取闹似的,脸上居然一丝屈辱的神色都看不见。杨广更生气了。但宇文弼顺从地遵守自己的命令,杨广无法以此事责难宇文弼,只能将气忍下,又道:“太常高颎,你来教李二郎和李三郎经义。”一位老者出列领命:“臣遵旨。”咦?李玄霸又听到一个耳熟的名字,但仍旧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阿玄,你愣着干什么?赶紧拜师。”众人都因为皇帝选出的这两个“老师”人选而额头冷汗直冒,连萧皇后都收起了笑容,只有李世民在那傻乐,“弟子李世民拜见老师!阿玄!我们拜了举世闻名的贤才为师哦!”“啊……弟子李玄霸,拜见老师。”李玄霸跟着拱手行礼。宇文弼淡然道:“唐国公倜傥豁达,宽仁容众。他的孩子,臣是教得的。”杨广脸色一沉。萧皇后见气氛不妙,立刻打圆场:“拜师怎么能没有拜师礼?来人,把二郎三郎的拜师礼端来。”她笑道:“陛下,是否让二郎和三郎给三位老师磕个头?”杨广沉郁道:“磕吧。”李世民仍旧傻乐傻乐的,拉着李玄霸给三位老师磕头。杨广以让三人备课为由,让三人提前离开。萧皇后又和其他后妃一起夸奖了杨广写的诗,杨广脸色才好转。第二波游园这才再次开始。……跟着皇帝玩耍了半日,李世民和李玄霸也提前离开,去准备明日上学要用的东西。“三位重臣为我们授课,表叔对我们真好。”李世民道。李玄霸道:“皇帝应该是借由我们考校他们三人的授课能力,为教导皇孙做准备。我俩回到洛阳后就会离开皇宫,算不得他们真正的弟子。”李世民拍了拍李玄霸的肩膀:“阿玄啊,我们能有机会跟随宇文公和高公学习一段时间,已经是天下人都会羡慕的事。你还想当他们真正的弟子?娘亲说过,做人不要太贪心,这不好。”李玄霸无视了时不时就要找机会在自己面前“说教”,好彰显他兄长地位的二哥,转移话题道:“宇文公和高公很有名?”李世民得意道:“阿玄,你虽通晓过去和未来之事,怎么对当世的事不上心?耶耶常和我们说起朝中大贤,你忘记了?”李玄霸在心里道,李渊“授课”的时候过于枯燥,说的又大多是自己已经知道的事,自己基本都在睁着眼睛打瞌睡,确实忘记了。
李世民见弟弟居然真的不知道,非常高兴地把自己对两人的了解告诉李玄霸。好难得遇到阿玄不懂的事!终于可以教导一次阿玄了!李世民胸口膨胀得快要飞起来。李玄霸听着二哥的描述,与自己前世的记忆作对比。他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白。李世民还未介绍完两人的功绩,正收拾明日要用的文具的李玄霸手一抖,砚台砸在了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李世民被吓了一跳。李世民按住弟弟的肩膀道:“阿玄?怎么了?什么完了?你身体不舒服?哥哥去叫御医,你等着!”“别去!”李玄霸拉住二哥,道,“没什么,我只是手滑。”李世民打量李玄霸的神色,见李玄霸确实没有异常,出门问乳母要了一杯温水,让李玄霸喝下后,他才继续与李玄霸收拾东西。之后李玄霸以身体疲惫为由提前睡下。李世民精力还很充沛,去院子里练习射箭。李世民离开后,李玄霸睁开眼,看着床幔发呆。他想起来高颎和宇文弼是谁了。高熲此人在后世网络因与独孤皇后有关,有些“流量”。在网络中流传的故事中,独孤皇后是一夫一妻制的坚决拥护者,因为高熲先为亡妻悲伤不娶,后又让爱妾怀孕,独孤皇后认为高熲对亡妻不忠诚,所以进言隋文帝杨坚疏远高熲,导致高熲被削职为民。网络以此故事来赞扬独孤皇后。事实当然不是如此,这就是单纯的政治斗争而已。独孤皇后虽然管杨坚管得严,但不会闲得去管别人的后院,对儿子的要求也只是别宠妾灭妻。其实独孤皇后倚重的大臣就没有不妻妾成群的。她做此事,只是铲除太子杨勇的支持者。高颎文韬武略,德高望重,因其女为太子杨勇侧妃,是杨勇的重要支持者。隋文帝曾想废太子事,因高颎劝阻“长幼有序”而打消主意。独孤皇后因此想要除掉高颎。所谓“对亡妻不忠诚”之事的全貌是,独孤皇后先让隋文帝给高颎娶继室,高颖以年老拒绝;后高颎有妾室怀孕,独孤皇后进言“高颎因心怀爱妾而拒绝皇帝赐妻,是对皇帝不忠”,让年老后疑心甚重的隋文帝逐渐加深对高颎的猜忌。杨广继位后,发布诏令,说自己要广纳谏言,召回隋文帝晚年卷入夺嫡之争的老臣,高颎也被拜为太常。杨广喜声乐,光收天下乐工,高颎上奏阻止;杨广修运河修东京,之后还要修长城,高颎请求暂缓工程;杨广对启民可汗过于恩宠厚待,高颎认为应该警惕突厥,不可信任厚待过重。大业三年,高颎因“诽谤朝政”被杀,诸子皆被流放。高颎不是什么“反派”,而是隋朝的忠良。同样,宇文弼也因为多次进谏招得杨广厌恶,与高颎同死于“诽谤朝政”。杨广深恶高颎。高颎死后,著名诗人、司隶大夫薛道衡当众赞美高颎的才华,被杨广找借口处死。自己和二哥拜高颎和宇文弼为师,待高颎和宇文弼持续向杨广进谏,惹得杨广厌恶被诛杀后,以杨广的小心眼,恐怕也会对自己和二哥生出恶感,甚至迁怒唐国公府。哪怕这师生关系,是杨广自己牵的。李玄霸没打算将此事过早向李世民“预言”。虽然他偶尔“说漏嘴”,但会给二哥增加过多心理负担的东西,他都瞒得死死的。二哥再早熟,也只是六岁孩童。“得想个法子与他们疏远,让隋炀帝知道我和二哥不喜欢他们。”李玄霸把头蒙进缝了厚毛皮的锦被中,小声嘀咕给自己打气,“能做到的,一定能。”他心里很是慌乱。李玄霸虽然常在李世民面前用后世人的视角“指点江山”“愤世嫉俗”,但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很清楚。隋末唐初群英荟萃,能站在历史舞台上的人无不是人中龙凤。自己若是能和这些人同台竞争,他在现代就不会只是一个历史营销号小编了。杨广杀宇文弼和高颎是注定的,朝堂群臣都劝不住的事,自己一个小孩能做什么?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地拉着二哥与这两个注定会死的大隋忠良撇清关系。后世常说李渊对建立唐朝没有功劳,这不是事实。唐太宗李世民虽有战功,但起兵的资本是唐国公李渊,众人最初投效的也是李渊。在古代,资历、声望、年龄十分重要。李渊没有李世民,可能只能成为割据势力的一员,甚至直接被窦建德等势力吞并,湮灭历史尘埃中;但同样,未及弱冠的李世民也很难独自与群雄逐鹿,即使他救驾的功劳没被吞也不可能。隋朝国公那么多,独李渊能成事,是因为李渊当时有兵权。若不是李渊在大业末年得到杨广的信任,得到了太原的兵权,唐国公府就无法顺利起事。如果杨广因高颎之事忌惮排挤李渊,李渊无法取得杨广的信任,就不可能出镇太原,手握兵权。虽然李玄霸知道历史不会那么容易改写,说不定李渊没有兵权,唐国公府也能通过其他方式募兵起事。但史书中薛道衡的结局,仍旧让李玄霸恐惧。谁不怕死?他装得很淡然,其实心中一直对喜怒无常,有暴虐之名的杨广有些惧怕。“早知道就不该讨好杨广。”李玄霸嘟囔,“但杨广都把我和哥叫到面前了,我们不讨好他也会完蛋。真烦。”李玄霸把脑袋从被子里冒出去,深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拒绝老师也不行,摆烂不好好读书以让高颎和宇文弼厌恶自己更不行。这老师是杨广给的,如果他们不尊重老师,不努力读书,也会被认为是对皇帝的不尊敬。x的,真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