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大人,案子尚未审判,涉事双方理应同时关押候审,你这样做,合规矩么?”陆鸢说道。
“还用审吗?明明白白,就是你们恃强凌弱杀了人!”那县令冷笑道。
他如此蛮不讲理,连正常的司法程序都不放在眼里,陆鸢自知多说无用,也不再浪费口舌。
陆鸢一行被押送至晋阳府后,孙府尹佯作毫不知情,诧异地询问过负责押送的官差,听完事由后,连连慨叹自己考虑不周。
“褚夫人,早知如此,我该派官兵护送你们出并州的,怪我怪我!”孙府尹懊恼地连连自责。
陆鸢知他虚情假意,却也只能说道:“府尹大人有这份心思,我感激不尽,那群匪徒持刀拦路,欲劫掠我们,我们只是自保,还望府尹大人明察,不要被蒙蔽了眼睛。”
陆鸢明白砍刀造成的伤口并不能说明什么,他们可以指控大汉窝里横,大汉也可以污蔑他们夺刀杀人,双方各执一词,事情必然陷入胶着状态,而孙府尹定会袒护那群闹事的大汉,且依常理来看,他们夺刀杀人似乎更合逻辑。
要破这困局,陆鸢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空口白牙将那群人定性为匪徒,将这场冲突定性为劫掠,匪徒劫掠,商队自保,天经地义,伤人在所难免,如此,她的指控虽微弱,但不会让商队担上恃强凌弱、杀害无辜百姓的罪名。
更何况那些人身上本就有些匪气,寻衅滋事的说辞也是无中生有,陆鸢误将他们推测为匪徒也情有可原。
“匪徒?”孙府尹愣住,没想到陆鸢竟然先告了一状。
陆鸢遂将那群大汉无中生有指控他们伤人、不由分说拿着砍刀就砍的事说了遍,最后道:“府尹大人,我已同意随他们去官府,他们却仍是要杀我,若不是匪徒,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孙府尹只是愣了一下,旋即回神,唉声叹道:“在我治内竟出了这种事,是我失职,让褚夫人受惊了,但现在无证据说明他们是匪徒,我会加紧调查,早日还褚夫人清白,但在这之前,怕是要委屈褚夫人暂且在狱中待上几日。”
他笑容中带着歉意,客客气气,甚至和善地交待狱吏不可亏待陆鸢。
陆鸢知道他不会把自己怎样,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只是要借这事和褚昉做个交易。
接下来,不用她递信,孙府尹定会与褚昉取得联系。
陆鸢所在的牢房整洁宽敞,孙府尹还特意叫人送来了锦被棉褥,若不是牢门上着重重链锁,陆鸢甚至会以为自己不是坐牢,只是落榻了一家稍有些简陋的客栈。
看得出来,孙府尹确实想表现出很照顾她的样子。
牢房内很安静,不像她八岁那年和母亲被困新昭武城时住的牢狱,处处可闻鬼哭狼嚎之声。
陆鸢躺在软绵绵的被褥中,思量着这几日发生的事。
她不想将褚昉带进是非中,她能避则避,能躲则躲,可是那些事儿对她穷追不舍,她防不胜防。
这次的事,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以不必麻烦褚昉的吗?陆鸢凝神想着。
她能想到的说辞和辩驳,已然铺垫了下去,若按她将那闹事之人当作匪徒的说法,虽然到最后,孙府尹会说是她误会,但可以避开刑罚,不以杀人罪论处,加上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人是他们杀的,他们顶多给些财务赔偿,这事也就了了。
应该不会太麻烦褚昉吧?
作者有话说:
狗子正在提刀赶来!
夫妻齐体 ◇
◎他来得跟八百里加急一样快◎
陆鸢入狱两日后, 褚昉收到了来自晋阳旧部的信,信中详细说了事情经过,最后道孙府尹正在调查事情真相, 陆鸢只是候审, 暂时无碍。
褚昉之前并没关注孙府尹堂弟贪腐的事,收到信后才去大理寺走了一趟,大致摸清了这桩贪腐案的来龙去脉。
贪腐案牵连甚广,涉及多位六部要员,圣上下令严查严惩, 且孙府尹堂弟孙玉策行贿上司证据确凿, 很难脱罪。
褚昉心里有了底,打算向圣上告假,尚未成行,就遭御史台弹劾,言他立身不正, 纵容夫人在并州行凶, 砍杀无辜百姓。
御史台有“风闻言事”的特权,凡事不必有确凿证据,只凭传闻便可弹劾官吏,即使最后查明并不属实,也不坐罪。
只是褚昉没有想到, 御史台的消息这么灵通,他也就是昨日才收到信,还因为他之前交待旧部有事及时告知。
盯他的人真是不少。
圣上听完御使所言, 看向褚昉:“这事你可知情?”
褚昉道:“臣也是昨日才知, 但臣听到的事情缘由并不像御使所说, 现在晋阳府尹正在调查真相, 尚无结论,御使未免言之过早。”
圣上之所以那么一问,就是要给褚昉一个辩驳的机会,听他这样说,没有深问,只说等晋阳府的结果出来再行议论。
下朝之后,到了紫薇省官署,褚昉向圣上告假,意料之中又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军务改革正当紧要之时,褚昉既是提倡者又是贯彻执行者,脱不开身,他竟再次为了一个妇人告假?这样的恶习如何能纵?
责骂之后,见褚昉面色淡然,看不出情绪,圣上又道:“你去有什么用?你夫人果真有罪,难不成你要徇私枉法包庇她?她若清白,晋阳府自会还她清白,她若有罪,你早早撇清关系,朕既往不咎,无人能动摇你宰辅之位。”
圣上怎会不知褚昉遭人眼红,是非不断,但他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他会不惜一切保下褚昉。
“就算要查这事,也轮不到你去,你亲自去晋阳,就算还你夫人清白,谁会信你?恐怕只会觉得你仗势欺人,颠倒黑白!”
“你安心做事,朕会派个品行端正的巡按前往晋阳,你夫人若是清白,朕向你保证,没人能动她。”
圣上已体恤褚昉,做了很大让步。
圣上所虑,褚昉皆已想过,他若插手这件事确有仗势欺人、颠倒黑白的嫌疑,可他也信不过别人。
从旧部来信看,陆鸢遇到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阴谋,全凭晋阳府尹一张嘴,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虽然有人闹事在先,陆鸢只是自保,可毕竟出了人命,这世道向来奉行死者为大、法不责众,晋阳府尹只要说一句那些人都是老实本分的无辜百姓,事情的起因为何便不再重要,所有人只会关注无辜百姓被宰辅夫人砍杀至死的这个结果。
他们更愿意相信宰辅夫人狐假虎威,恃强凌弱杀人,而无意追究事情起因和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