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雉也习惯了,顺着嘴角慢慢将水喂进去,看到还有吞咽,心里松口气,但也只是稍微松口气。
小姐是在那天晚上就昏迷不醒的。
小姐身体原本就不好,这两年又总是熬夜做针线。
她劝过的。
但小姐不听。
小姐一心要讨家里人欢心。
一心要当一家人。
结果熬坏了身子,也没当成一家人。
那日三公子的喜讯传来,小姐欢喜不已,想着做些什么针线给公子送去,公子在外求学四年了,衣服鞋袜都是小姐亲手做的。
大夫人却让小姐停下,说带她去见老夫人,让她在老夫人跟前过明路。
小姐进家门的时候,对外只说是亲戚家托付的孤女,知道她与三公子有婚约的只有家里几个长辈。
最大的长辈陆老夫人不在其中。
理由是老夫人一心想着要孙儿与自己娘家亲上加亲,突然来个外人肯定不同意,得缓缓,缓到小姐在家里长大,成了不可割舍的一家人就好了。
但其实老夫人一直在庄子上住着,小姐来家五年见过她老人家不过三四次,还是跟在一群人跟前,话都没说上一句,就被老夫人嫌弃吵闹一起赶下去了。
小姐当然想要被老夫人认可,她一直期盼着这一天呢,紧紧张张又欢欢喜喜地跟着大夫人去了,到了庄子上,先进屋喝茶,大夫人说把婚书拿出来吧,是啊,表明身份自然要有婚书,小姐忙把婚书递给大夫人,然后大夫人就把婚书扔进香炉里。
做妻子是不行了,三公子如今身份不同,你不配,但放心,我们陆家有情有义,不会把你赶走让你孤苦无依,你就留下了做个妾吧。
想到当时,青雉的眼泪落下来,她忙擦去,又伸手去擦小姐嘴角的水渍,再抚了抚小姐的额头。
额头凉冰冰。
大夫人烧了婚书,说让小姐做妾的当晚,小姐就昏死过去,浑身滚烫。
青雉喊了半日才喊来仆妇,仆妇却说村子里没大夫,明天再说。
第二天请来了大夫,大夫敷衍地说受了风寒,开了药,喝了一天,小姐虽然依旧滚烫,但人挣扎着起来了。
青雉,这样不行啊,不能这样啊,我得问问夫人。
问又什么用呢,其实从一开始,大夫人就瞧不上小姐,青雉是个粗使婢女也猜得出来,但问是要问的,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趁着家里来给庄子上送补给,带着小姐藏在了车里,进了家门。
结果,又是一场羞辱,又被关了起来,小姐那时候浑身滚烫,她都觉得自己抱着的是火炭。
但小姐这次没有昏死过去,还制止了青雉去叫人找大夫,要纸要笔给她画了一张草图。
回家。
青雉,送我回家。
我要回外祖父和母亲身边。
青雉轻轻抚摸着小姐的脸,小姐的外祖父和母亲都死了,那小姐回到他们身边,也是要死了吗?
拉着小姐离开庄子的第二天早上,小姐就不烫了,青雉当时吓了一跳,以为小姐——但小姐呼吸还在,喂水也能吞咽,就是昏睡不醒。
第三天的时候,她再不敢耽搁寻了个游医大夫看,大夫却并没有说让准备后事,皱着眉诊脉诊了半日,得出一个嗜睡症的结论。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症,反正就是说小姐还活着,青雉松口气又提着心加快脚步赶路。
也许回到家,小姐魂魄落定就能醒了。
篝火上的陶壶发出咕嘟嘟的声音,青雉回过神,擦去眼泪拿着碗走回去,烧过水后,加了粥和人参,从庄子上走的时候除了车和驴,她还拿了一些干粮和人参。
老夫人用的都是好东西,希望能撑着小姐回到家。
青雉守着火熬粥,外边的雨势依旧,看来今夜不会停了,正呆呆间似乎有踏踏声。
是打雷吗?青雉要抬头看,却又觉得是地面在抖动,她低着头看地面。
外边已经传来了呼喝声。
“前方有落脚处——”
“速去探查,有无闲杂人等——”
伴着说话声,马蹄密集如雷,宛如闪电劈下,门口陡然变得明亮。
青雉看到了门口出现的人。
七八人,骑着马,带着斗笠,穿着黑色的雨布,举着燃烧的火把。
火光摇晃中他们的黑色雨布下露出黑黝黝的腰刀。
青雉握紧了碗,呆呆不动。
门外的人也愣了下。
“有人?”
“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