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昭点头,道:“他的草书,冠绝古今。”
雪奴不懂诗书,打量着她犹疑地道:“九娘也不是喜好书的雅人啊,同我一直说写字,书,莫非九娘打着别?的主?意?”
谭昭昭被雪奴取笑,不以为意地笑道:“张伯高的字,在他清醒时难求,吃醉了就好求了。我想替你求他一幅字,做你酒庐的匾额。”
一幅好字难求,能求来做匾额,酒庐名?气传出去,定会引来无数喜好风雅的文人士子前来光顾,钱财哗哗流入钱袋。
雪奴欢呼雀跃,亲密搂着谭昭昭,道:“九娘,多赚得了钱财,我同你分!”
谭昭昭笑个不停,指着食案上的酒,道:“还没多赚钱呢,你早就分给我了啊!”
雪奴豪迈挥手,道:“这点子酒你这里的酒够不够,张大?家可够吃醉?我再让人回去搬几坛来!”
谭昭昭赶紧拉住她,道:“够了够了,你快坐下吧,在铺子里忙活回来,也不嫌累。”
雪奴坐了下来,同谭昭昭一并用着饭,不时关注着前厅的动静。
过了不多时,眉豆走进来,兴奋地道:“九娘,雪娘子,贵客要了笔墨,在前厅的墙壁上写字呢!”
谭昭昭同雪奴对视一眼,两人一并起?身,提着衫裙就往外跑去。
到了门?边,谭昭昭穿着丝履,扶着门?框往木屐里伸,抓着眉豆吩咐道:“你去拿些纸备着,快去快去!”
雪奴慌忙扶住摇摇晃晃的谭昭昭,哎哟一声,“你别?急呀,可别?摔着了!”
颠张醉素,比草书大?圣怀素还早成名?,能与之比肩的张旭醉酒狂草。
此等?的盛景,谭昭昭如何能错过,她顾不上雪奴,木屐哒哒哒,跑得飞快。
雪奴嘴上打趣着谭昭昭,提着裙摆,跑得比她还要快。
两人微微喘着气,来到前厅,见到眼前的景象,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
月光的清辉下,张旭头发散乱,半敞着衣襟,提着笔在砚台里蘸足了浓墨,潇洒地抬手,在白色墙壁上,游走如灵蛇。
墨汁溅在他的虬髯上,身上,他全然不顾,沉浸在了泼墨挥毫中。
张九龄见到谭昭昭她们来,同雪奴颔首见礼,牵住了她的手:“昭昭来了,正好瞧瞧,伯高的草书天下一绝。”
谭昭昭闻着张九龄呼吸间的酒意,他眼眶微红,看来也吃了不少酒。她并未多问?,嗯了一声,目不转睛盯着张旭的动作?。
雪白的墙壁上,映着黑色的字。
字像有了灵,如剑,如舞,如涓涓细流,又如疾风骤雨,在墙壁上活了过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谭昭昭嘴里喃喃念着墙壁上诗经中的句子,望着张旭消瘦的背影,癫狂中透出的悲凉,暗自叹息。
又是不如意的伤心人。
雪奴求到了张旭的字,彼此都是不拘泥的性情,干脆聚在一起?,饮酒跳舞到天明。
翌日一早,张旭同张九龄洗漱之后,用了一碗香喷喷的鱼片粥,驱散了些彻夜不眠的疲惫,一同前去尚书省看张榜。
时辰虽早, 尚书省的大门前?,已有三三两两的考生前来等候张榜。
春日清晨尚凉意阵阵,风阵阵吹拂, 张旭酒意未消,打了个呵欠,袖着手打了个寒噤。
张九龄负手肃立在旁,静静等待。
张说又打了个哈欠, 看他一眼,过了一阵, 再?看他一眼。
真是,明明一起饮酒到天明, 怎地他不?见疲惫, 照旧神色淡然。
张说嘀咕了句, 靠近了些, 小声?问道:“子寿兄, 你可忐忑?”
张九龄垂眸沉吟片刻,坦白地道:“有一丁点。”
张说微楞,呵呵笑了:“真好, 子寿兄亦同我一般了。”
张九龄失笑, 没有答话。
此时此刻, 如何会不?紧张。
张说自顾自笑完,眼睛一转, 凑上前?道:“子寿兄一旦高中,谭娘子定会替子寿兄张罗酒席,我当不?请自来。”
张九龄笑着颔首:“可。”
张说回?味着昨夜的酒菜, 布置舒适清雅的厅堂,早起香浓可口?的鱼片粥, 道:“谭娘子真是豪迈不?拘,真乃奇娘子也。子寿兄得妻如此,着实令人羡慕。”
张九龄脸上浮起了自得的笑,慎重其事地点头:“我亦这般以为。”
张说怔住,同他一起大笑,引得其他在小声?交谈的考生,一并好奇看了过来。
两?人且笑不?语,打趣闲谈,冲淡了等待的焦灼。
没多时,尚书省考功司的几个官员,手持榜单走过来,等候的考生们,顿时停止了说话,齐齐望向墙壁。
彻夜未眠,待张九龄他们离开?之后,谭昭昭打算先睡上一觉。
雪奴吃多了酒,玉面粉红,醉卧在塌上,闭上眼睛含糊道:“九娘,我走不?动啦,先让我歇一阵。呵,昨夜,真是太快活了,太快活了”
谭昭昭笑着拿了被褥,搭在她身?上,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