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你可是半点都不在意?”
话一出口,张九龄就感到越发不妥。
谭昭昭压根不想再回韶州,就无需在意戚宜芬的打算。
张九龄懂得何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换作他,定不会接受谭昭昭有别的男子。
他不能接受的事情,用礼法规矩强加在女子身上,她们虽无法反抗,定不会甘心情愿接受。
谭昭昭道:“我劝了她,至于她会如何想,如何做,我就管不着了。不过大郎,以前阿家曾借着姨母的口,劝我再选一人到你身边伺候。如何伺候,我没多问,我猜应当不是像千山,眉豆那样伺候。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因为做主的不是我,而是在于你,她们应当同你说才是。”
张九龄神色冰冷,道:“我从未想过此事。昭昭,我同你说过,你我夫妻两人就足够。这件事你别管,我会去与阿娘说清楚。”
谭昭昭忙道:“既然阿家未与你明说,大郎就别节外生枝了。七娘是小娘子,脸皮薄。她寄居在张家,要是这层脸皮撕破了,以后让她如何自处。我从未怪过她,到底不是她的错。她能有什么办法,谁不想日子过得好一些。怪只怪如今的世道,严苛的礼法规矩。这人呐,尤其是女子,得睁大眼睛投胎,投生到权贵人家嫡妻的肚皮里去。”
“还有啊。”
谭昭昭伸出手指,挑起了张九龄的下颚,盈盈笑道:“都怪大郎的美色,让小娘子心动了。”
张九龄下颚阵阵酥麻,一直痒到了心尖,颤抖。
他从未看错她。
果真是他的昭昭,日月昭昭的昭昭。
聪慧,慈悲。
一去长安三万里,前途未卜,幸得有她为伴。
张九龄顺势俯身过去,亲着她,低声呢喃:“那昭昭可曾心动呢?”
心动吗?
此般“君子如珩”的少年郎,谭昭昭当然会心动。
又因着他的年轻,在偏僻的韶州府,前途尚未起步。
一旦投入了长安,待看过了万千繁华,他可还会对她心动?
谭昭昭笑,幸好她亦如此。
张九龄不依不饶追问,谭昭昭干脆主动迎上前,他的话一下被堵了回去。
凉爽的秋日黄昏,有夕阳透过车窗缝隙投进来,狭小的车厢内,蒙上了层暖暖的金色。
张九龄平缓了呼吸,望着眼前的景致,将谭昭昭搂得更紧了些:“昭昭”
谭昭昭惊喜地道:“呀,好似变成了金子做的车,要是真的就好了啊!”
张九龄:“”
满腔的情绪,瞬间消失得无影踪。
张九龄无奈笑了,越笑越觉着畅快。
谭昭昭喜欢金钱,但她不吝啬,给张小娘子与戚宜芬都买了头面。
除此之外,谭昭昭还给卢氏与小卢氏各买了一只镯子,一对耳坠。张弘愈身子初愈,路过药铺时,谭昭昭拿出钱来,进去买了一包极为珍贵的铁皮石斛进补。
周到而妥帖,并不因着戚宜芬的举动,对她们母女有任何的怨怼。
无论胸襟或气度,皆堪比君子。
能与她在一起,真是有趣而难得。
回到家天色已晚,张九龄与谭昭昭带着礼品,去了正院。
卢氏见到张九龄,既喜悦又埋怨,将他唤上前,仔细端详,一迭声道:“如何这般晚才归家,路上车马难行,要是马车翻滚当如何办才好。去长安时,切莫夜里赶路,可曾听到了?”
“瞧这金镯子的做工,我儿的眼光,真正是好!”
张九龄道:“阿娘,这是九娘拿嫁妆钱买来孝顺给阿娘的。给阿耶的铁皮石斛,大娘子小卢姨母七娘,所有人的礼,都是由昭昭出钱。我只是陪着走了一遭罢了。”
卢氏看了一眼旁边端坐着的谭昭昭,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张弘愈不在,卢氏拨动着药包里的石斛,道:“九娘有心了。虽说是你的嫁妆,我不当管,端看你今日的大手笔,我就要多说几句了。出门万般难,又是去到长安那富裕之地,再多的钱,也经不起大手大脚。唉,没能有个长辈照看,我如何能放心?”
谭昭昭不禁瞄向张九龄,见他的眼神微冷,忙道:“阿家教训得是,以后我让大郎管着钱财,一切都由大郎做主。”
卢氏这才勉强道:“当是大郎管着,你莫要擅自做主,只管伺候好大郎的起居饮食。大郎喜洁,天冷也不忘沐浴,你莫要贪图便宜省事,大郎歇息不好,若是生了病哎哟,我这心呐,总是放不下。”
卢氏捂住了胸口,难过得眼眶都红了。
小卢氏忙着劝说:“大郎向来懂事,惯常出门,定会平安无事,一举高中。”
卢氏紧紧皱眉,道:“叫我如何能不担心,大郎去的不是广州府,那可是长安,离家千万里。要是有点事,我远在韶州府,等知晓也来不及了。不行!我得陪着前去!”
谭昭昭心中一咯噔,不过,她垂下眼帘,没有做声。
这件事她不能参与,得看张九龄如何抉择了。
张九龄不紧不慢地道:“阿娘,我就留在韶州府,一辈子陪伴在阿娘身边,不去考功名了。”
卢氏怔住,急道:“你如何能不去,那可关系着你的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