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说着大义凛然占理的话,但从太子柱嘴里说出来,就有一种底气特别不足的味道,听的秦王内心一阵烦躁。
不一样,简直太不一样了。
养了秦鱼这么多年,见识过秦鱼在他面前的自在飞扬和机灵百变神异莫测之后,再来看他立的这位太子,这其中的落差,不要太窒息。
或许是这些年太忽视这个儿子了,秦王整理好心情,对太子柱道:“从明日起,你就到寡人身边来,寡人亲自教你主政。”
太子柱呆呆的:“啊?”
秦王又想打孩子了,左右环顾没找到顺手的,就将手指上的扳指撸下来,投掷到太子柱的脑门上:“啊什么啊?等你老子死了,你就是秦王,你是要让秦国多一个不知如何治国理政的秦王吗?!”
太子摘下投掷进他发髻被卡住的扳指,看了一下,戴在自己手指上,嘿嘿傻乐道:“诺。儿臣定不负君父栽培。”
秦王扭过头去,不看这傻儿子的傻脸,他起身朝外头走,太子柱送他出去,等路过那只被他扔出去的迎春花的时候,驻足看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将它捡起,吹了吹沾上的灰尘,袖在了手中。
太子柱:“君父喜欢什么样的花,儿臣再给您做一支新的?”
这支他宠妾已经戴过了,再送给君父,是为不敬。
秦王没说什么,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就踱步离开了。
太子柱摸不准君父的心思,也不再多说,只想着,等有空闲了,再给爱妾做一支新的吧。
等回了自己的寝宫,秦王将这支迎春花放在自己的案几上,灯火如豆,幌的这样娇嫩的颜色更晃眼了。
夺目灿烂的就跟那个少年一样。
良久,他叹了口气,将这花珍藏起来,心想,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收到这样的花了?
从栎阳到咸阳的路,早就修的又宽又平坦了,因此,秦大母和秦母在收到王令要她们来咸阳之后,即刻出发,也就一两天的功夫就到了。
秦大母见到秦鱼之后,搂着他哭的泣不成声:“大母的白鱼儿如何就瘦成这样了?跟着你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秦大母此话一出,厅堂里院子里立马跪了一地的奴仆侍从。
秦鱼哭笑不得:“大母,孙儿这是在长个子,怎么吃都不会胖的,他们伺候的很好,并没有不尽心。”
秦大母还是哭道:“怎么会尽心?怎么会尽心?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养的多好,你看看你现在,瘦成这样,还跟黑的跟野人似的,浑身是骨头,摸着都硌人。”
秦鱼:
这个时代以肌肤腻白为美。据说张仓因为触犯了刑律要被拉出去腰斩,退下衣服的时候,监刑官见他浑身肌肤雪白细腻,甚为美丽,不忍心将他处死,便替他说情,免了他的死罪。
与他相反的一个例子,就是蔡泽因为容貌丑陋虽然有满身的才华,却处处遭人拒。
可见,这人若是长的美,不仅能受人赏识成为人生赢家,关键时候,还能救命呢。
也就由此可见,秦大母见到自己珍爱的孙子又瘦又黑的样子,是有多么的痛心了。
秦大母搂着他哭够了之后,秦鱼又落入了秦母的怀抱,同样承受了一番爱的洗礼,秦鱼才从两位最爱他的长辈怀里脱身,然后送上了自己的手工大作,一支枝头绽放的雪中寒梅绒花,一支盛开到极致的大红牡丹绒花。
说实话,秦鱼这手工做的实在不怎么样,但谁让这是时间独一份的呢?还是秦鱼亲手做的,其意义就更不一样了。
秦大母和秦母相互欣赏了一番各自的绒花之后,又对镜簪到自己的发髻里,秦母赞叹道:“你说你这脑子都是怎么长的?这样的巧思难为你能想出来。”
秦鱼在旁端茶笑道:“我这不是养病呢吗?整日里闲着没事做,就琢磨这些了。”
整日里琢磨女人头上戴的东西可是小道中的小道,秦大母原本以为这是秦鱼一时兴起做的,现在听来,竟然是他整日里闲着没事特地做出来的吗?
秦鱼现在是什么身份?说他他手里掌握着秦国的整个钱粮命脉都不为过,理应整日里忙的不可开交,怎的就整日闲的没事做了?
还有,说是养病,但看秦鱼虽
然又黑又瘦,精神头却及足,一点都不像是得病的样子,此时,秦大母和秦母对视一眼,都有些惊疑不定。
说起来,秦王召她们来的王令就有些奇怪,说是要她们来咸阳照顾秦鱼,她们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个说法,现在看来,秦王应该是真的让她们来“照顾”自家孩子的。
秦母移到秦鱼身边,拉着他的手,温柔问道:“白鱼儿,你跟阿母说,你这是怎么了?”
秦鱼面对秦母已经开始沾染风霜的面庞,不知道要不要现在就将自己目前的处境给说出来。
说出来,她们肯定是担心的,说不定还会给吓出病来,要不说吧,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她们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不知道,那可就太被动了。
殊不知,秦鱼这犹犹豫豫的样子才是真的将秦大母和秦母给吓到了。
秦鱼平日里是什么样子的,她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人可是太清楚了,秦鱼从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可能会遇到的难题,该怎么解决
总之,秦鱼总是淡定从容的,像现在这样茫然不知前路的样子,从来都没有过。
面对两双全然信任和担忧的眼睛,秦鱼决定还是说出来,但也不能说的太赤/裸,太吓人。
秦鱼:“我如今风头太过,或许会影响到太子,我准备放下官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说起来,从小到大,都是你们迁就我,我这个做孙子,做儿子的,都没有好好的陪陪你们,孝敬你们呢。这下好了,如今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将以前没尽到的孝道都补回来。”
秦大母呆了良久,才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道:“你说的不错,自从你做了这劳什子栎阳令来,就是住在同一个府邸里,也总是见不到你的人,如今你闲下来了,咱们也可以共享天伦了。要我说,不如我去回禀了大王,咱们一起回栎阳,不比这咸阳人生地不熟的好?”
可怜她的乖孙孙,十年如一日的为秦王卖命,如今竟然要落到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果然这些姓嬴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当年的孝公和惠文王也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生出来的秦王稷,更不是个东西!!
秦母更是将儿子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背脊,安慰
道:“你才多大,就将别人一生都做不了的功业都做完了,你把这世间走的路都走完了,可让别人怎么走呢?如今时机正好,交出官印,与我回家,让我在好好疼你几年,你就该寻淑女,成姻缘了。”
秦鱼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等我再养两天,就去跟大王递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