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夏收了,范雎正在跟秦王讨论军功发放和前线粮草供应的问题,王令已经起草好一半了,剩下的还在斟酌。
历来出兵,要么是夏收之后,要么是秋收之后,从来没有春耕之前出兵的。
无他,误农时,伤根本。
但近几年,武安君白起有了开春出兵的习惯,看在六国眼中,那就是杀神果然是杀神,连最基本的三月勿杀生的伦理道德都不顾了,秦国果然是虎狼野蛮之国!
骂名是被白起担了,但范雎要摸着良心说一句,开春出兵的主意,还是他定下来的,白起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不过,范雎可还没有自信到觉着白起是顺他的势,他跟秦王都知道,白起到底是顺的是谁的势。
今年开春,白起攻打南阳,驱散为主,杀敌为辅,整个南阳地区是别想春耕了,韩人跑的跑,散的散,被俘虏的被俘虏,相比于以前的奇兵突袭,绞杀敌军的有生力量,这次白起的作战手法是利用秦军的器械优势平推南阳,占领土地为主,若非必要,不再杀敌。
白起的作战手法改变了,似乎倒退回春秋时期礼而用兵,攻占敌人城郭上去了?
有识之士,在了解过白起攻占下来的土地是如何处理的之后,心中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秦国,正在以一种更仁善但更彻底的作战方法,征服山东之人。
秦国的征战之策,在粮草充足的供应下,确实已经改变了。从现在起,秦国每攻占下来的一块土地,都要思考,如何收服这块土地上的人心,而不是杀其父祖,掳其妻女,征服他们世代生存的土地,然后从秦国腹地迁秦国之民过来生活。
“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这是秦鱼引用《三国》里的一段话,范雎觉着很有道理,就用自己的思路,将之转换成更符合秦国实际的新的国策。
那就是,敌人还是要杀的,毕竟战国,是一个武德充沛的时代,要驯服敌国之民,恩威并施,威重于恩,是很必要的。
白起,就正在南阳之地实践这个新的征战策略。他每占领一地,就安排兵尉带着兵卒和俘虏对打下来的土地按照秦人的耕种方式进行补种,补种的空档正
好给韩王跟秦王交锋的时间,虽然这个交锋韩王是被碾压的那个,但过场嘛,还是要走一下的。
就这样打打停停,战争一直在持续,但其实战场上死的人,千吧,连之前白起征战的杀敌的一个零头都够不上。
韩人死的少,震慑少,就给了韩王一种其实韩人很能打的错觉。
韩王有了这个错觉,给秦国易地求放过的想法,就不是那么坚定了,将要给的地,答应的也没有那么痛快了。
秦王佯装恼怒,但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很急,因为这都是假象,都是为了在攻战的同时,不耽误南阳土地上的土地生产,边攻边种,就地收获,能节省很多军粮呢。
等到秋收之后,就是南阳彻底易主的时候,至于能从韩国手里得到多少多余的土地,就看秦国的谋士和韩国的谋士,谁更给力了。
所以,秦王并不着急。
秦国的夏收开始了,南阳因为是补种的,已经耕种过的地上,夏收要晚一些,但之前新攻占下来的土地,要好好的收拾收拾,准备夏耕了。
近几年风调雨顺,该下雨的时候下雨,该晴天的时候出太阳,秦国有看天时、天象的太史,按照太史给出的节令建议,只要大差不差的不要超出太多,一般不会有大问题的。
白起打算在南阳之地早日开始夏耕,这样,等秋天的时候,种下的谷物就可以早日成熟收割了。
不过,白起还是往咸阳送去了奏疏,要粮,要牛羊。
南阳多山啊,山上不能种谷物,放养牛羊总是可以的,还要攻打上党呢,在此地养上一两年的牛羊,军粮基本上能解决三分之一,要早做打算呢。
而且,韩国的百姓见秦军居然不杀人,有胆子大的撑不住肚饿,从深山中跑出来了,要是能收服他们为己所用,攻打韩国,能更容易一些。
对此,秦王深以为然。
另外,为了安抚兵卒,鼓舞士气,白起打算在夏收之后,封一批军功爵。
如今秦国改变策略,不再提倡以敌人的人头换军功爵,战俘也可以换军功爵,战俘和人头还是不一样的,如何换算,臣以为
秦王看完白起起草好的军功爵换算标准,把范雎叫来,一同商讨此事,以及,商量
往前线送粮送牛羊的问题。
要说牛羊,自然是栎阳和上郡那边最多了,秦王要秦鱼来一趟咸阳,商讨一下送多少牛羊到南阳地区,走哪条路,怎么送过去,谁去送,送牛羊活物可跟运粮不一样,要保证成活率,需要更繁琐更讲究,秦王想把秦鱼叫过来一起商讨,顺便,有段日子没见面了,咱们是不是要见见面,叙叙旧,联络联络啊?!
秦鱼收到这封略带抱怨的爰书,回想一下,从上次雍城分别之后,已经小半年没见面了,确实要去咸阳看望看望君王的。
栎阳官满民顺,秦鱼就是长时间离开不管事,也不会出大问题,所以秦鱼只是跟县丞和县尉说了一声,要他们看好家,就带着自己的护卫和仆从出发去咸阳了。
栎阳路边种果树已经好几年了,这几年里,在路边种植果树,已经成了栎阳周边的一种风气了。
路边所有的果树,都是秦国的公有财产,秦律明文规定,摘不是自己家的果子,不管这个果子是庶人家的,还是国家的,都算偷盗,要砍手的。
百姓家中自己到底种了几颗果树,是记录在没个人的户籍竹简上的,可以说,秦国的每一颗果树,都是有明确的主人的,你说野生的?
咳,所有野生的,都是秦王的,你说这野生的有没有主人?
有这么一条严苛的秦律摆在那里,在秦国路边种的果树,没人敢偷摘。
当然,敢偷的,而且是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你偷果子的,已经被剁手了。
每颗果树上结了多少果子,都有亭长派手下的小吏来数,并做好记录,等到果子成熟的时候,就要摘取不少于这个数量的果子,这种果程,跟在粮田里取程收税,是一样的道理。
秦鱼觉着吧,一颗果树结这么多果子,你或许能数明白,那这哗啦啦一大片的果园,你能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个果子?要是有人偷偷的摘一个,吃了,你怎么知道?
但秦国的亭长,每年都能抓到几个偷果子的,而且多数都是举报被抓的。
哦,秦国还有一个严苛的连坐制度呢,你要是看到一个人蹲在路边吃果子,而且知道他家里没有种植果树,那你就可以告他偷盗了。
也不是一告一个准的,被告者可以自证这是自己花钱
买的,别人送的,跟人换的,只要你能证明自己不是偷的,告发就不成立。
非常鸡毛蒜皮,但若是告发成功了,后果却是非常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