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2/2)

秦定邦和梁琇一进家,便见池沐芳正在借着客厅的阳光看书。她抬头看到二人回来,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手里仍握着书,愣在那里迟迟不知动弹。

直到秦定邦喊母亲,梁琇喊秦夫人,她这才回过神,真的是她的邦儿,带着梁小姐,一起回了家!

“怎么这就回来了?”池沐芳既惊又喜,直到二人一起向她走来,她才赶紧放下书,摘了眼镜,连忙起身朝两个晚辈迎了过来。

秦定邦笑着逗池沐芳,“怎么我们回来了,母亲不高兴?”

“这是哪里的话!”

“我们不在家这么久,母亲可安好?”

“好,一切都好。”

正赶上秦则新和秦安郡两个孩子也在家,听着秦定邦回来了,激动地一先一后冲了出来。秦则新一头扑到秦定邦的怀里,又不忘扭头去看梁琇。秦安郡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带着小跑,梁琇迎了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

方才还有些冷清的家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池沐芳赶紧朝已经从厨房迎出来的张妈吩咐,“快快,张妈,赶紧准备晚饭,往丰盛里做。”

张妈连连点头,又让小伙计赶快出去采买,她转身回到厨房,开始张罗起来。

秦定邦见没人再迎出来,“父亲呢?二哥呢?”

“你父亲在楼上卧室,你二哥在公司里忙。”

“父亲在卧室?”

池沐芳本来满脸喜色,一听秦定邦这句问话,略略犹豫了一下,“是,你上去看一看他吧,他应该也听见你们回来了。”

秦定邦留梁琇在楼下陪池沐芳,随后几大步跨上楼,来到了秦世雄的卧室外,门是掩着的,他敲了敲门。

“进来。”

一推门,他便看到秦世雄正半躺在床上,倚靠着床头的软垫子,腿上铺了张报纸,正看着房门处。

刚才楼底下的热闹,秦世雄已经听到了。秦定邦回来的比他预想的还要早,他本想着秦定邦能在外面再多呆一段时间,但这个耿直的孩子还是现在就回来了。

他是既欣慰,又有点忧心。

“老三回来了。”

秦定邦从来也没看到秦世雄大白天的躺在床上,疾步走到父亲的床边,“父亲这是……”

“你把门关上。”

“唉。”秦定邦依言关上了门。

“坐椅子上。”秦世雄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

秦定邦的眼睛没有离开卧床的父亲,照着他说的,搬了椅子坐下。

见儿子坐好了,秦世雄才悠然道,“我没事,在装病。”

秦定邦一窒,他没料到父亲能这么说。瞬间倒是稍稍宽了心,但立刻又充满疑问,还没等他问出口,便听秦世雄急道,“老三你回来了,父亲高兴。老家那边怎么样?快跟为父说说。”

秦定邦于是便把在临湘寨的经历见闻,包括蔡医生医术了得,三下五除二就给祖母做成了手术,祖母视力已经恢复了不少,每天都乐乐呵呵,包括二叔的矿虽然经他帮忙有过一段起色,但因为战火蔓延,销不出去,几乎停产,不过二叔倒很能看得开,正在物色着尔兰妹妹的上门女婿……秦世雄眉目舒展地听着秦定邦带回来的这些消息,不住点头道,“儿呀,你真是替为父,办了件大事。”

“这都是儿子应该做的,”秦定邦转回正题问道,“但是父亲,为什么要装病呢?”

“还不是日本人搞的那个什么狗屁商会,邀请我去给他们撑脸面。我哪能去当汉奸?所以就称病谢客了。”

秦定邦内心的疑惑得到了印证,他去年离开上海时,就隐约觉出有些不对,但是帮祖母治眼疾、替父尽孝这样的理由,实在不容他拒绝。他忍不住道,“父亲这‘病’,恐怕不止半年了吧?”

秦世雄大笑起来,“臭小子,就数你聪明。”

秦定邦随之苦笑。他没想到,在江边房子里照顾梁琇的那个月,家里会发生这样的变故,而秦世雄和池沐芳竟然愣是瞒住了没让他知道。父母二人先把他支走,再留秦家人独立应对这边的状况。他明白他们这样安排的用意,是要给向家留后。

只是他不在的这半年,家里得承受多大压力啊。

秦定邦给秦世雄的被子稍稍往上掖了一下,随即又觉得这个动作有些可笑,“父亲,你在家一定要躺着吗?咱对外宣称您生病了不就得了?”

“热。”秦世雄又把被子往下扯了扯,“你不知道,开始他们还过来请过好几次,后来才少了。做戏要做全套,他们要是派人监视,也的确是见不着我在家活蹦乱跳。谁还没有个三灾八难,正好赶上我病了,他们也不能再说什么。”

秦世雄又挪了挪腰,“不过成天这么躺着也真难受,有时候你母亲把窗帘拉上,我也会下来走一走。”

以往的秦世雄总是严肃,很少看到他这样逗趣。父亲没像冯肃雍之流躲到后方,留在上海就要直面各种势力,周旋到现在,还能苦中作乐,秦定邦心中一阵难过。他由衷道,“父亲,我回来了,我也是秦家的儿。”

秦世雄自然明白三儿子说的是什么。

秦定邦确实是一名干才,有他在,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平顺地把矛盾化解于无形。在这半年里,虽然二儿子秦定坤各项事务接手很快,可以支撑公司的运营,但他的性格实在不适合跟人打交道,在各方的博弈里越发焦头烂额,又不敢跟秦世雄多念叨。这期间得亏还有秦世雄当年的老哥们帮着撑着,要不然,秦家更难。

秦世雄心里常想,如果秦定邦还在,肯定不至于成这样,问题早在萌芽阶段就会给处理妥帖。

现在秦定邦回来了,秦世雄觉得心里一下又有了着落,有了底。

尤其刚才秦定邦的这句话,让他十分高兴,这儿子的确没白疼没白养。他干脆把被子掀开,在躺床上坐直了,指了指秦定邦身边的果盘,“给为父剥个橘子!”

“欸!”秦定邦见秦世雄确实矍铄又硬朗,也放了心,听话地从果盘里挑了个最大的橘子,慢慢地剥了起来。

橘子清甜的味道迅速弥漫开来,秦定邦又把橘子瓣上的白色筋络一根根都剔除干净,几经斟酌,还是决定把酝酿了一路的打算告诉秦世雄。

以他对养父的了解,这些事,应该说给他听。

他把剥干净的橘子递给了秦世雄,“父亲,我和梁琇回来时,路过了新四军的根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