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不会受伤?
他……
人是惯会吓唬自己的。她越想越慌,越想越急,终于又坐不住了。她打开屋门望向院子,正好看到老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扛起土枪急着往外走。
“少夫人,您在家里待着。”
秦二叔家的下人都叫她少夫人,起先她还想辩白,后来发现也没法解释,就应承了。
“是矿上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呢,我们去看看。”
这时候秦二婶也过来了,梁琇赶忙问道,“二婶,我要不要也一起去看看?”
秦二婶连连摆手,“琇丫头你别出门,在屋里呆着,不会有事的,我去看看老太太。”说着拍了拍梁琇的手臂,把她推进屋,顺带着关上了门。
想来秦二婶是专门来看她,不让她担心。
梁琇转回身坐到了正对门的椅子上,心跳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急促。
突然,外面一道闪电划过,顷刻后,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不等人反应便泼下了倾盆的雨。梁琇被电闪雷鸣惊的倒吸凉气,一手抓着椅子扶手,一手慢慢抚上心口。
不知怎么的,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几年她经历了太多事,好的少,坏的多,惯性已成了一股无形的力量,总推着她的心思朝着更黑暗的方向跌。急剧膨胀的恐惧渐渐扼住她的咽喉,她开始想在窒息前冲出屋子,冲进雨里去找他。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响起了一群男人说话的声音。
她猛地站起身,刚想冲出去看,就听到门外有了大踏步的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
是秦定邦。
紧接着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门口,他已经被雨淋透,而且满身是……血!
梁琇只觉眼前一黑,本能地伸手扶住椅背,差点晕了过去。
“我回来了!”秦定邦一脸欣喜。
梁琇没等缓过气便踉跄着扑了过去,几下扒下了秦定邦的血衣,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慌张地盯着带血的地方,“哪了?你伤哪了?”
可是前后又查看了一圈,愣是没发现任何伤口,她几乎是带了哭腔,“你真是……你怎么,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秦定邦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这副形容,后悔光急着赶回来看他的傻丫头,先收拾一下就好了。
他回身带上了门,“有架日本飞机迫降在了田里。我和二叔还有矿上的弟兄们回来,碰巧路过。死了个飞行员,另一个活了,受了伤,会说中国话。”
“刚开始……”见梁琇紧紧蹙着眉,秦定邦顿了顿,才接着道,“刚开始,我其实不想留他。但他一身老百姓的衣服,我没忍心,最后还是把他救出了机舱。后来族长他们也赶到了,我们刚刚才把人交给他们,所以回来晚了。”
秦定邦看了眼自己身上,“这都不是我的血,别担心,就是衣服脏了。”
本来人回来了,也没事,但梁琇的心却慌得如何都压制不住,她闭了眼睛想缓一缓,心却仍在不住地狂跳。
她半垂着眼睛躲过他身上那一片鲜红,转身去洗毛巾。
秦定邦跟着她过去,站到了她的身边。他刚伸手要替梁琇洗,便被她抬起肘轻轻挡了一下。
秦定邦皱眉,“你的手……”
梁琇没管他,径自拧干了水。然后一手扶着秦定邦的肩膀,另一手开始擦拭他身上的血。
一遍又一遍,一言也不发。
之后换了水,投干净毛巾,又继续默默地擦。
门外有人喊秦定邦去吃饭,他看梁琇这个样子,直接回了句,“不吃了,睡了。”
而对此,梁琇竟浑然不知。
她已经完全被方才那一幕,惊到恍惚了。
就在刚刚等他回来的那段时间,她胡思乱想了好多。终于盼到他回来,看到的却是个血人,她瞬间觉得天都塌了。
她受不了,受不了他和她一样,也是会死的。
可是在他的身上,她摸到了好些旧伤疤,一道一道的,怎么这么多。
她知道他曾在修齐坊的巷子里替她挡过刀,但不知道他竟然还受过如此多的伤。透过这些疤,她仿佛看到了伤口最初的模样——得有多狰狞、多淋漓,得有多疼啊……
那些她自己曾经历过的惨烈场景纷纷窜了出来,刑具加身时的皮开肉绽,连天炮火中的收割屠戮……她努力想把那些情景从脑海中挥走,可是记忆还是山呼海啸般地肆虐袭来。
她已经完全被自己的情绪淹没,哪怕秦定邦一直注视着她,她都感受不到,就这么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
我这是怎么了?
她心底响起了个声音,焦躁又迷惘。
吓着了么?
对,是恐惧。
恐惧,后怕。
然后,是更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