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秦世雄回忆道。
“当时吧,我去他家,自然是一桌好菜。我菜做得好呀,他们吃了之后,还跟我夸了一番。只是那桌上……一个我认识的都没有。”大水师傅皱眉道。
“前两天又找我去了,我当时不想应。但去年的饭都做了,这次驳了面子也不好,尤其他上次就老说和你关系要好,我就过去了。”水永财喝了口茶,继续朝秦世雄道,“有几个客人还是上次的,我听那个意思,都是在日本留过洋的。还有两个不怎么说话的,我就感觉,怎么说呢……”
大水师傅又似回忆,又似犹疑,“我就觉得,怎么看都不像是中国人。但这咱也不能上去问,你们到底是不是日本人呀?”
“所以,前两天那顿饭,我做的可就有点儿膈应。詹贞臣要是再找我的话,我就不去了。”大水师傅放下茶杯,看了秦世雄一眼,又望了望秦定邦。
大水师傅这也算跟秦家父子表了态,一旦詹贞臣要找秦世雄托他去做饭,秦世雄就不要再问他,可以直接挡了。
秦定邦一直在听着长辈聊天,听到这,自然也明白了,微微欠身点头。
他不禁又想起了去年在泰丰和饭店,詹贞臣见了任独清急速变脸的那一幕。见识过那个场面后,秦定邦觉得,这位詹伯父再做出点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了。
这时,池沐芳又揉了下眼睛,方知意注意到了,关切地问,“沐芳,你眼睛现在怎么样?”
“那德国诊所的施大夫医术高明,我在他那儿看的,现在一直维持得还不错。”池沐芳微笑回道。
“你还是得注意不要用眼过度,看书看报纸都要有度。再说你们家这么大个园子,到处都是景,没事多出去转转,对眼睛好。”方知意觉得闺蜜眼睛不适,可能还是老盯着书和报上的小字看的。
池沐芳方点头称是。
秦定邦听了母亲的话,稍稍放了心,不禁又想,德国诊所眼睛治得不错,那么胃药,可能也有作用。自打第一次送了梁琇德国胃药之后,后面就没让她断过这个西药。最近几次看到她,气色好像的确能好一点。
一瓶三十粒,一天三粒,正好够十天。每当快十天的时候,他就会让梁琇拿到新的一瓶。有时,他会把药放在家里,梁琇给秦安郡上完课后,让家人提醒她把药带走。有时,他外面事情忙完得早,就会开车到梁琇那边看一看。如果在家,就把药送给她,之后再回家。
梁琇看上去总是很过意不去,有次甚至提出把药钱从给她的工钱里扣。秦定邦没理她,把药放在桌上,就走了。
但是他并不知道,在他看来的举手之劳,却让梁琇越来越无所适从。尤其当她有次无意看到方太太偷偷看他们俩的眼神,更觉得这种来往,有些不合适了。
虽说方太太不是个爱八卦的人,但看到秦定邦来,还是会显出好奇和探究。这位相貌堂堂的先生,最近时不时就会出现在这里找梁小姐,好像是看一眼就走,也不知和楼上这位梁小姐,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当然了,方太太也只是在心里嘀咕,那种爱打听事的长舌妇,十足讨人嫌,可不是她看得起的,她更不会与之为伍。她如果是那个样子,小春将来讨的媳妇就会是那个样子,想想就可憎。她可得成个体统,她这个当妈的还要给小春将来娶亲打个样呢。
只是梁琇那边经历的尴尬,秦家这边是不知情的。
祁孟初起身要走时,想起家里还有一罐好茶。正好秦定邦今天在家,秦世雄就让秦定邦把祁家三口送回去,顺便把那罐茶带回来。
秦定邦把三人送到家后,开车往回走,一下碰到了兜里还没给梁琇送过去的药,正想着今天要不要去看看她在不在家,车窗外就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早春路边的树,即便嫩叶,也初现婆娑,衬得这街道多了些活气。
她穿着一身梅子青的旗袍,披了一条烟色的披肩,正从一家药房出来,手里拎了个打了十字花捆着的大纸包。
不能再巧了。秦定邦想,正好把药给她。
他把车停下,下了车,站在车门旁。
梁琇从康平药房出来后,正在张望着刚才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今天是她第一次来这家药房。楼下方太太介绍的,她家小春经常闹肠胃毛病,在这家药房抓的药,吃着见效。
她按照方太太说的路线一路寻找,结果中间走错了路口,又是问路人,又是看路牌,费了好大劲终于才找到。可是从药房出来之后,又找不到方向了。
“梁琇。”
听到有人叫她,梁琇纳罕,朝声音来的方向寻望去,看到了在车边站着的秦定邦。
“秦先生!好巧。”
秦定邦朝梁琇走去,把手揣进了兜里,摸到药正要拿出来。
“秦先生,正好我有话跟你说——你看我今天买了什么?”
说着,梁琇就把手里的那一兜子提到了面前。
秦定邦没说话。
“这是胃药。药店老板人很好,很耐心,他说这个方子好用。我回去煎几服,吃了之后胃就会好了。之前秦先生给我送了那么多好药,我的胃其实已经治的差不多了。再加上这几服药……”
话音未落,药包没拎住,一下掉到地上,一角的纸给摔破了,露出了里面的草药。
梁琇赶紧弯腰给提了起来。
她又看了眼手里的这一大兜子,里面是各种黑黑的草木根子、种子、果子,甚至还有树皮。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但还是继续说道,“再加上这几服药,彻底就好了。”
“秦先生,以后就不用再费神给我买药,更不用到我那里……”梁琇顿了顿,“不用再去给我送药了。”
欠秦家的人情越多,她越不知该怎么还。她不是那种予取予求的人,她要赶紧结束秦定邦这种不求回报的馈赠和帮助。
秦定邦兜里握着药的手,渐渐松开。
“真的非常感谢这段时间秦先生的关照。”梁琇由衷道。
“对了,秦先生刚才喊我,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没事了。”秦定邦回道。
“那不耽误秦先生了,我走了。”说着,朝秦定邦粲然一笑。
她走了几步,左右看了看路边的店铺,又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建筑,顿了半刻,突然轻拍了一下额头,仿佛是犯了一个幼稚的错误,然后仰头无声笑了一下,转回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秦定邦站着看了会儿,转身上了车,开回秦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