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过一个地方,晏箬冬会告诉这树木的名字和来历
晏府花园的水边开满了亭亭的芙蕖,池里养几只天鹅,那鹅羽毛雪白,形态优美洁净,也并不避人,当着成夙大摇大摆地吞了一条游鱼。晏箬冬在成夙身边,向他请教诗书。
“抱歉,这方面成夙不通,小姐不妨自己去找沉舒,他是天下大才,放着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是冬儿唐突了。”
她觉得有些尴尬,转而说了一些齐国的轶事。
成夙只是觉得或许那晚献舞,恍惚之间把她看成了如霜才觉得此人不俗,现在看来倒是扭捏浮艳许多。他打断她,开口道。
“成夙听说,前一阵子,林家公子为了医治晏小姐的寒疾,特意勇闯龙泉山,为小姐取回了药引,令小姐身体好转,能有如此佳婿,实是小姐之福。只是今日为什么不见林公子来?”
晏箬冬听完,小脸变得惨白。
“冬儿对林珩,只有兄妹之情。可是我真正恋慕的人,是修成君你啊。”
“冬儿很早就知道修成君了,知道修成君的为人,知道你的才华,也知道你的事迹,我也心疼你的经历,见那日到真人,我更加确认对你的情意,冬儿此生非君不嫁。”晏箬冬说着,双眼楚楚可怜望着成夙,欲泣欲诉,似有无限的情谊。
“晏小姐,请你慎言,林、晏两家关系结好,你与林珩也早有婚约。成夙自有心爱之人,林公子如此情深义重,小姐你不该轻易辜负。”成夙的眼中没有一丝动容。
“你难道真得会娶那个傻女不成,她哪里都不如我,反会成为你的拖累。公子为什么不考虑箬冬,晏家的家世不差,会成为公子的助力的,公子……”
“晏小姐,成夙劝你还是安分一些,不要太贪心。你未免太看重自己,你以为凭你就能随心所欲,就能撼得动整个晏家,你未免太天真了。晏粉是不清醒,但不会糊涂到如此地步。”成夙不想与她多纠缠,索性直言。
他对晏箬冬并没有兴趣,感情上没有,利益上也没有。
他的确需要一个身份地位能助益于他的妻子,晏家的身份地位也的确能与他相配,但不会是晏箬冬,她和林珩早有婚约,接受了她的心意,一定会结怨于林家。林、晏两家交好,晏家为了挽回和林家的关系,这位晏家的二小姐自然会沦为弃子,这女人如此不清醒,现在越让他厌恶起来。
芸芷急匆匆追过来,告诉他如霜等他不耐,快要闹起来了,成夙连句客气的话也没说,直接甩开晏箬冬走回去了。
几天下来,成夙带着人,差不多将稷州逛了个遍,一开始见到齐国的特产风俗是有些好奇,熟悉了之后,渐也觉得天下都城大同小异,成夙只听过几遍,就将稷州的方言学了个八成,走在稷州的大街上,不经意听还以为他就是稷州人。
楚国那边每天都有人送来要处理的政务,成夙白天应酬,就在晚上回去批了再送回去,他的势力都在,出不了大乱子,左右都是楚王成玦在上蹿下跳。
白芣宁是成夙临走前送给成玦的礼物。
成玦那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一眼就能看穿。
不要妖艳的,要清秀纯澈的小家碧玉,不要主动贴上来的,要欲拒还迎的,不要端庄大方的,要小意识趣的,最好不喜欢他,由他亲自追求,渐渐喜欢上他,为他动情,又不要完全贴服,会让他失去征服感。
成夙对他那大侄子奇怪的品味懒得恭维。
他喜欢什么样的,成夙送他一个就是了,主动送到他手里,这游戏就不好玩了,而是要他自己找到,自己追求,自己力排众议带进宫里去。
为了打消他的疑心,成夙消匿了一切跟白芣宁有联系的踪迹,把她安排成一个孤女,在成夙出宫的时候意外出现,提前得知成玦对白芣宁的一切考验并让她一一通过,并在宫中制造了一起刺杀,由白芣宁为成玦挡刀,以及一场叛变的反转,来证明她对成玦的忠心。
在做完这些的同时,美人的眉心永远笼着散不去的淡淡愁郁,她的目光永远清淡而伤情。成玦果然上钩,沉溺在和白芣宁的神秘又浪漫的宫廷恋情里,欲罢不能。
白芣宁自然不是简单的女人,她原是南夷一个部落首长的女儿,当年成珣南征,灭了南夷,白芙族灭家亡,父母皆死于成珣之手,对楚国王室恨之入骨,成珣死后,成夙逐渐当权,暗中收留了白芙,加以培养训练,让她成为了自己对付成玦的一把刀。
那女人自然乐得将成夙玩弄于股掌。
有他在,成玦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万国之盟会在四日之后举行,为期三日,各国的使者王侯都需要提前三日赶赴神宫,斋戒,沐浴,焚香。第一日在降神台祭祀,第二日在祭坛共同盟誓,第三日分发完祭品后,东道齐国会在齐宫重新设宴以固诸国之好,万国之盟正式结束。第四日以后,诸国使者就会陆续告别齐王,离开稷州。
出发赶赴神宫前一日,成夙去了一趟龙华寺,没有带人,也没有坐车,只是和如霜两个人穿便装出门。
龙华寺在稷州北郊,算是齐国的皇家寺院,和鸣沙寺一东一西,两座天下名寺彼此对望。这寺庙是当年行照大师出家的地方,也是他西行赴天竺取经的出发地,后来是取经回来,是他的叔父成济代替行照回来、安置经书的地方。龙华寺很大,占地近千亩,将大小几座山,一条河都圈了进去,僧舍数百,大小经堂、佛像林立,宝塔耸天,以琉璃为饰,金玉满堂,豪华荣盛之势,不可备述,比之齐国王宫更甚。
不过这是行照大师死了以后的事了,行照在时,这寺庙自然不是这样。成济带着经书回来,名满天下,齐王大悦,重修了龙华寺,翻新旧制,扩大规模,嘉奖僧人,到如今这境地,以供成济修行,翻译佛经之用。
关于自己的叔父成济,成夙知道也得并不多,尽管同他一起生活过多年。他是先先王的小儿子,当年在一众王子中超群拔萃,却无意于王位政权,一心痴迷武术,听闻行照徒手击毙了当世两大高手,就心血来潮去找行照挑战,后来被他收服,也随行照出家,做了他的弟子,改作法名成济,西行求经,也跟在行照身边为他护法。取经回来,行照路经西凉,病故在当地,成济继承他的遗志,将经书带回齐国,齐王为他重修龙华寺,希望他能留在齐国。不过成济推辞了,他承诺会每年派人送译好的经书回来,自己动身回返回西凉,修了鸣沙寺,几十年如一日地守着行照的尸骨。
成济也下过一次山,正是他救了被成珣的人苦苦追杀的成夙,忌惮成济的势力,成珣才终于收手。成济带他上山,安排他住在寺院,为他疗伤,教他读书练武,他为他做了很多,却也不怎么管他,大部分时候沉迷于自己的修行。后来下山,成夙会在每年固定的日子探望成济,别的就再也没有了,这些年成夙在做什么,成济也从不过问。
成夙上山,走到寺门口,看到林家的车马停在门一边,亮明身份进去,看见林珩正等在殿前,两个人打了招呼。
龙华寺在林家的掌管之下,在这里见到林珩也并不奇怪。
“祖母来此进香,顺便小住一阵以避酷热,徽之护送她上山。”
“徽之一片孝心,令人钦佩。”
成夙知道林家的太夫人在这里,也没有多打扰,说完话就带如霜绕过了大殿。
这寺很大,僧房林立,一眼望不到头,他们身边经过的都是僧人,却与鸣沙寺的不同,个个锦衣华裘,面色红润雍容,听闻齐王崇信神佛,厚待僧士,今日见了,果真不虚。自小住在寺里,成夙对这些东西早已习以为常,没什么波澜,如霜一路怔怔地,情绪不太对的样子。
“你怎么了?”他问她。
“我好像来过这儿。”她说。
远方传过来钟声,丁丁地,好像直穿人心。
如霜的意识好像有了一些清明,双眼中闪过挣扎之色,成夙觉得惊骇,带着她一一走过那些建筑和造像,一一问她,她却说不上来,好像又恢复了痴呆的状态。直到走到最后,那个叫澄光阁的地方,如霜突然头痛欲裂。
“你是谁……好疼,这是在哪儿,栩之……”
“栩之,我头好痛。”
“我害怕……”
她在他怀里剧烈挣扎起来。
成夙只好带他回去。
如霜回去就发热了,一直在说胡话,却还是那痴呆的状态,抱着成夙不放,祁彧判断是惊吓所致,为她施针也不见效。成夙只好守了她一夜,好在天明,那热度终于降了下去,喂她喝了药,确定她已经无碍了,成夙才回去补眠。
出发之前,成夙留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丫鬟侍卫在身边,吩咐她们照顾好如霜,如果他不在如霜闹起来必要时候可以点穴,毕竟芸芷不懂,上一次也是误打误撞才解开的她的睡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