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1/2)

邹楠粤:【没问题。】

阮贤云坐在对面,她看着女儿,明显感到邹楠粤的情绪转变,她脸上一下子就有了笑容,不由好奇,谁找她聊天?

只要你能过得幸福

吃完饭,时间还早,刚才梁和岑在微信里问她晚上怎么过,他给邹楠粤出了个主意,让她带妈妈去看电影,只不过邹楠粤打开购买电影票的小程序看了一下,没有适合的排片。

邹楠粤想了想,提议:“妈妈,要不要参观一下我的母校?”

阮贤云有一些心动:“可以进去吗?”

邹楠粤肯定道:“当然可以,学校对外开放。”

建校近百年历史的校园环境优美,今日假期,许多大学生出去玩了一天,这会儿正是陆陆续续返校的高峰期,大家脸上都神采飞扬。

一路上邹楠粤向阮贤云介绍各种建筑物,忽然阮贤云问道:“你上大学时谈恋爱没?”

阮贤云数了数,她已经看见五对手拖手的小情侣了。

邹楠粤据实回答:“没有。”

阮贤云又问:“以前一个月给你八百块的生活费,真的够用么?”

她观察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孩子,大多数都不是空手而归,拎着各种购物袋,显然出校一趟,花了不少钱。

邹楠粤怔了怔。

当时宿舍另外三个室友的家庭条件都比邹楠粤优越。

其中两个室友爸妈开公司,她们的生活费标准远超于她,虽然大家经常一起去食堂吃一顿不超过十元的饭,但是每当周五放假,她们各有各的娱乐活动,星期天晚上满载而归,邹楠粤通过她俩认识不少大牌。

她倒没有虚荣心,不会攀比物质,而且,她的成绩比她们突出。她们真正对邹楠粤造成冲击的是,她步入社会工作以后发现,她能写在简历上那些拿到学校奖学金、或者参加比赛取得名次的荣誉,她们根本不在乎,她经历一轮又一轮的面试才进入一家相对不错的公司,而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搞定工作,在她为季度一付的巨额房租肉痛时,她们的周末依然过得丰富多彩,偶尔出国旅游,不为生存发愁。

还有一位室友家里虽然不是特别富裕,但她用光了生活费,可以坦坦荡荡告诉爸妈没钱了。其实比起另外两位室友,邹楠粤更羡慕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她能清楚感受到她爸妈对她溢出来的爱。室友爸妈每周至少给她打一次电话,尤其当周五和周六夜里,宿舍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邹楠粤听着她和她爸妈轻声细语的、带着亲昵撒娇的通话,她总会感到向往。

有一次邹楠粤太憧憬那样温馨的时刻了,她主动给妈妈打了电话,可接通后,妈妈开口就问“是不是没钱了?”,她像被泼了盆冷水,心中那点思念之意顿时熄灭。因为,妈妈问没钱了虽然也代表关心她,但是如果她真的没钱了,尽管最后会收到汇款,相应的,也得听一通节约用钱之类的念叨。

很奇怪,上学的时候,也许爸妈很害怕接到她的电话,孩子么,主动联系父母,多半是伸手要钱的。等到她工作以后,她也不喜欢接到爸妈的电话,没事他们为什么找她?双方为此都曾试着做出改变,但是电话中总是会出现片刻的沉默,彼此都无话可说……

她一时想得有些远,拉回思绪,回答:“够用,学校食堂的饭菜很便宜。”

八百块,虽然不算多,但也不会饿肚子。只不过女生每月都得买生理期产品,每周末去超市买点便宜的水果,偶尔聚餐 aa 需要多花一点,或者想买一件新衣服,所以必须有计划地花。

阮贤云曾为这事感到愧疚,她一直没提,直到今天走进学校,又浮上心头。她是后来得知她表弟豪豪大学每月给一千五都用得紧凑时,才意识到粤粤的生活费太少了,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找我和你爸多要一点?”

“你们挣钱也不容易。”邹楠粤说。

这是爸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邹楠粤也理解他们的辛苦,所以除非必要,她不跟他们开口要钱,不愿增加他们的负担。她一度觉得自己家很穷,大学毕业从他们口里得知家里存款接近七位数时,她大吃一惊,所以去年夏天房子到期续租房东提出涨价,她才会向爸妈提出借钱首付。当时她心里想的是,爸妈只有自己这一个女儿,家人有余力,就应该扶持一下不是吗?

阮贤云因为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她和邹文栋结婚最初几年手里根本存不了钱,尤其分家后要解决房子问题欠了部分账,所以过得非常俭省,给邹楠粤灌输的思想也是不要乱花钱,以前她只顾着自己当家的窘境,没有考虑过女儿的同学们是怎样的,现在想起来,她完全忽略粤粤的感受,被迫使她长成懂事的孩子。

她说了六位数字,告诉邹楠粤:“咱家里所有银行卡都是这个密码。”

这六位数字里包含邹楠粤的生日,因此很好记,她问:“告诉我密码做什么?”

阮贤云只是说:“家里的钱最后全都是你的。”

邹楠粤上次鼓起勇气借钱被拒,她挺要面子的,心里发誓以后再不会开口。她从来不会理所当然认为爸妈的就是自己的,没接这话:“妈妈,你以后过得潇洒一点吧,多打扮自己,出去旅游旅游,只要你定期体检,身体健康不生病,我就没有什么压力。”

“我挺健康的,没什么毛病。你要是有时间带我出去旅游,我倒是愿意,但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打扮什么?都没人看了。”

“打扮给自己看。”

“自己看自己照镜子就得了。”

“……”邹楠粤张张口,又放弃,算了,她别说话了。

学校很大,逛到图书馆,邹楠粤带着阮贤云原路出去,她订了一个标间,分别洗漱后,一人躺一张床。

邹楠粤本想订两个单人间,但她知道以她妈节约的美德,一定会说太浪费钱,一晚而已,一间房挤挤就睡了。可要一整夜与阮贤云共处一室,邹楠粤的确不太自在,她感到自己必须找点话题聊:“我记得外公说过,如果他早生几年,他也有机会上大学。”

“你外公时运不济,1966 年学校停课后,有个赤脚医生想收他当徒弟,他是大队唯一的高中生,队里安排他去学校当老师,哪想到他拒绝了赤脚医生,转头老师的岗位被另一个家里有点钱的人抢走,所以你外公才做了一辈子农民。”

其实外公这段往事,邹楠粤听过更详细的版本,她知道学校没有停课之前,外公的读书生涯非常艰苦,但也非常丰富。艰苦是因为贫农出身,交学费后家里没有余钱,每天早晨只得步行三个小时去上课,饿肚子更是常有的事。丰富的是学校时常公费组织交流活动,有点类似于现在的交换生,他们乘几天几夜的轮渡到另一座城市参观另一所学校,最后一次返回路上全面停课,他的读书生涯就此结束。虽然后来恢复高考,但是荒废许多年光阴,又被生活重担压着,他这辈子的命运就这么残忍地改变。

她心中叹息,并设想:“如果当时没有人抢走外公的老师名额,外公当了老师,妈妈你的命运会和现在很不一样吧?”

“那是当然。”阮贤云点头,当年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她只上完中学。

邹楠粤说:“也许你也有机会上大学,就不会遇见爸爸了,不认识他,你就不会和他结婚。”

隔了两秒,阮贤云道:“如果不遇见你爸爸,就不会有你了。”

“其实只要你能过得幸福,没有我又怎样呢?无所谓。”邹楠粤想也不想,“我反而希望你不要遇见爸爸,不要嫁给他。”

阮贤云再次沉默,这次隔了两分钟,她才开口:“粤粤,你爸爸出事,你在怪我吗?因为我和他闹离婚,害他分心。”

邹楠粤立即转头看她:“和你没有关系。”停了停,她告诉她,“爸爸答应和你离婚之前,他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那天是个工作日,她下班回到租房后还没开始做晚饭,二月难得有一场绚丽晚霞,吹着风,楼下层层叠叠的树叶如波浪般起伏,邹楠粤趴在阳台栏杆上刷社交平台,惬意地享受工作结束后属于自己的独处时间。忽然屏幕上跳出爸爸来电,顿时将好心情驱散,她犹豫了一会才接通。

自从她工作以来,爸爸总爱妈妈不在场时给她打电话,向她埋怨妈妈打牌,或者催她谈恋爱。邹楠粤并不耐烦听这些,麻将只是妈妈的一项业余爱好,妈妈有赚钱的能力,而且输赢不过两三百而已,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至于谈恋爱,她总不可能为了结婚而随随便便找个男朋友。

这次爸爸的开头依然是“你妈又去打牌了”,邹楠粤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刻她的坏情绪一下子爆发,她没好气:“妈妈爱打牌就打牌,她自己挣钱自己花,你凭什么干涉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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