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言的喉头滚动了一番。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愤怒之下,青年的身体几乎贴了上来,因为身高的差距,谷梁幽现在是微微仰着头跟他说话的,易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锁骨和脖颈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阵难以自禁的战栗。
“我不想吓到你。”许久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五指攥紧又松开,“……对不起。”
他再一次道歉。
“傅敬言你知道我有多恶心你吗,”谷梁幽咬着牙,冷笑着对他说道,“你要是识趣点,从那里逃出来之后这辈子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那也就算了,我就当救了只白眼狼,被咬了一口算我自己倒霉。”
易言张了张嘴,却又再一次被谷梁幽拽紧领口打断:
“可你偏偏又老是在我面前晃悠!每天阴魂不散,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是为了保护我?傅敬言你简直无耻到家了!”
“……对不起。”
谷梁幽再一次俯身靠近了些:“你就只会说对不起吗?啊?你以为你是在赎罪吗?傅敬言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做这些!那两天……那两天里,你知道那群人对我都做了些什么吗?”
易言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但不仅仅是因为窒息。
苦涩弥漫在唇舌间,他看着面前的青年用手指狠狠戳着自己的太阳穴上的伤疤,红着眼睛嘶吼朝他道:“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等你回来!我坚持了那么久,几乎要变成傻子,差一点点就要疯掉,可我什么也没等来,几十个小时之后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我他妈就是救了一只头也不回丢下我就逃跑的白眼狼!……哈哈哈哈,你知道吗,就连那些毒贩都觉得我可笑!”
说到最后,他的嘴唇哆嗦着,半边身子都已经靠在了易言的胸膛上。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现在的四肢都开始发麻,腿脚根本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
在这一刻,即使是谷梁自己都分不清,刚才朝易言呐喊出心声的究竟是哪个人格了。
那些懦弱的、不堪的、痛苦的记忆终于得以释怀,意识中永远停留在那个午后的阴沉天空也开始渐渐放晴,云开雾散后,金色的阳光洒在了成片的玉米地上,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就像是傅警官背着他坐上救护车的那一天。
他曾以为,那就是救赎。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能原谅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谷梁一泪流满面地低下头,把自己的额头靠在抓着易言衣领的拳头上,努力抑制住喉咙深处发出的哽咽声。
……太狼狈了。
天幕直播幽在刚刚对峙的时候就关闭了,但谷梁一这会儿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他具体是在什么时候掐断直播的了。
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一朝发泄出来,他拼命地喘着气,虽然眼泪仍然止不住地流,内心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算了,”他渐渐冷静下来,松开了抓着易言的衣领,“这些话,你就当没听过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你也还了我一条命,现在咱们两不相……”欠。
宿舍内,黑发青年的身体突然猛地僵住了。
易言紧紧将他抱在了怀里,滚烫的身躯紧贴上来,结实有力的手臂以一种不顾一切的姿态将他紧锢在怀中。
对方胸膛内的心跳急促而有力,宛如一下下重锤敲在胸口,体型差让黑发青年被密不透风地裹在炽热的臂弯内,被迫感受着对方身体的一切变化。
恍惚间,他几乎分辨不出究竟是谁的心脏在跳动。
就在愣神的时候,耳畔响起一道颤抖的、饱含着无边愧疚的沙哑声音:
“对不起……”
“对不起……我……”
易言深深把头埋在他的颈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谷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见他这个样子,反而有些不忍心。
他叹了口气,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都过去了。”
即使是谷梁幽,也觉得没有必要再恨下去了。
易言自始至终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但任谁都知道,特动组一队的队长从来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见主人格把谈话的机会让给自己,谷梁幽继续说道:“就这样吧,我都不介意了,你也不用再放在心上了。”
易言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
但他仍没有松手,不顾怀中青年别扭的挣扎,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来之不易的亲密共处,用沉闷的气声说道:“别动,让我抱一会。”
谷梁幽:“…………”
谷梁一天真道:“感觉易哥这些年肯定也挺不容易的,我记得他好像是单亲家庭,要不就安慰他一下吧。”
谷梁幽还是浑身不适应,但要换了其他人他早就一脚踹开了,不得不说,易言对他来讲还是不一样的。
“……那你来吧。”
他选择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主人格。
谷梁一本以为易言只是想多抱几秒,然而,两人的姿势直到好几分钟后都没有变过。
不知何时,宿舍内悲伤和愤怒的情绪余韵渐渐淡去,本该是多年宿怨一朝谅解的宁静气氛,渐渐变得不怎么对劲起来。
手掌下的腰线劲瘦滚烫,几乎能被易言一手把住,瘦削的脊背上还能清晰地摸到凸起的形状,也不知道平时训练的肌肉都去哪儿了。
怀中人的身上还有股好闻的淡淡气息,那是皂角和男士洗发水的味道。
虽然易言用的也是同一款,但他就是觉得谷梁身上的味道和其他人不一样,萦绕在鼻尖时,有种似有若无的勾人感觉。
感受着两人发丝交缠时微凉的触感,易言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起来。
“谷梁。”他哑着嗓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