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刚下过一场雨, 青砖地湿漉漉的,是以,地上的血字随着水渍洇开,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但即便如此, 这几个血字也不难认。
——吾藏身于尔等之中。
八个字, 刚好跟上回写在同一片青砖地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雨后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韩鸦的尸体被雨水淋得发白,后背的衣裳被撕开,露出两道交叉的疤痕。
这两道交叉的疤痕均呈现特殊的长三角形状, 一条深, 一条浅, 一条能拿去整条命,一条只能拿去半条命。
众人看见这般惨状均忍不住屏气凝神,他们都知道, 整个江湖,能砍出这两刀的只有一个人。
“操刀鬼, 我倒要看看,这回你该作何解释!”
王镖头是个经常愤怒的人,或许是因为他虎门镖局总镖的身份,他的眉头总是紧皱,唇角总是向下, 眼睛总是瞪得很大,一副时刻准备着要跟人干架的气势。
他也是个正义且勇敢的人, 二十几年的从业生涯里,他好几次险些丢掉自己的性命都从未丟过一次镖。
所以,王镖头每见到不正义的事情发生时,就要愤怒一次。
现在,他就在真实地愤怒着。
他义愤填膺,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仇野怒骂道:“你必定就是折花仙!”
相比起王镖头的愤怒,仇野要安静多了,他拉着宁熙的手,凤目淡淡地扫视着周围的人。
或惧或怒,或忧或愁,众生百态。
看着朋友被冤枉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宁熙气愤地想要上前去争论,却感觉手心被人捏了一下。
她侧目望向仇野,少年的眉目依旧清冷而淡漠。既看不出情绪,也猜不出少年内心的想法。许是因为刚下过雨,少年显得有些阴郁。
宁熙心想,仇野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还是不要心急才好。所以只好用眼神狠狠地朝王镖头瞪回去。
死者为大,韩鸦的尸体因太过骇人,早早地便被欧阳虹命人抬走,好好安葬。
宁熙回想起种种细节,心里逐渐由生气转为害怕。
这一切,是否都太诡异了些?
她分明昨天才怀疑过韩鸦是折花仙,今早起来,却听到韩鸦惨死的消息。折花仙不可能自己杀自己。
韩鸦之前在擂台上挨过仇野一刀,所以背后有刀伤也不奇怪,可是为什么有两道呢?
那么他只可能是昨夜提着剑要来杀她的黑衣人。另一道是仇野昨夜刚砍上去的。
可她与韩鸦无仇无怨,韩鸦为什么要杀她?
莫非韩鸦的目标不是她,而是仇野?而且目标不是杀仇野,而是让仇野杀自己。
那么又是谁把韩鸦的尸体拖到这里来,并且写下这八个血字?她屋外徘徊的黑影是谁?她在梦里听到的奇怪调子又是什么?
乱!乱!乱!
一阵凉风从宁熙的后领钻进去,冷得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只好往仇野身旁又靠了靠。
这番动作,让她感觉到少年握她的手又握得更紧了些。
现在,场面有些焦灼。
王镖头的勇气貌似无处可施。
他手里拿的是把鬼头刀,刽子手给囚犯斩首用的就是这种刀,刀身比雁翎刀长,比雁翎刀宽,更比雁翎刀重,一刀下去,光是刀身的重量就能轻松地把人脑袋给砍下来。
可是,现在拿着鬼头刀的王镖头却不敢舞到仇野面前去。
王镖头的确是个很有勇气的人,但有勇气并不代表着他是个蠢货,愿意去送死。
是以,他只能与众人站在一起,审时度势,盘算着要不要出手。
事到如今,怀疑操刀鬼就是折花仙的人数已经占到了七成以上。当时在擂台上看过操刀鬼的功夫,是的,的确很强,可操刀鬼毕竟只有一个人。
若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联合在一起对付操刀鬼,他不一定能分毫不伤地逃出去。
很快,他王镖头可能便会因为带领一众人除掉操刀鬼和折花仙这两大江湖公敌而名扬天下。
王镖头这样想着,顿时喜上眉梢。等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的时候,发现欧阳虹正盯着他看。
可不能教欧阳虹看出来他想当领导人的心思,是以,王镖头又重新开始变得愤怒了。
王镖头的神色变了又变,少年的眉眼却始终如一地冷漠疏离。
仇野睥睨着众人,淡淡道:“人是我杀的。”
王镖头先是一惊:“你承认了?”
再是一喜,随即冲着众人大喊:“他承认了!”
周围瞬间议论纷纷。
仇野的神色依旧平静,声音依旧清冷,“但把他拖到这里来的人不是我,写下血字的人不是我,折花仙也不是我。”
少年声音不大,说得也不快,但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