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2)

停车场上的车,要么是车牌号很惹眼的红旗轿车,要么是国外进口名车,是迥异于这个灰蓝黄时代的奢华。

当然,就在停车场旁边,也有一些出租车以及拉活的板爷,还有卖冰棍卖小吃的。于是接轨欧美的时尚气派便和老北京的烟火气有了完美融合。

牛所长领着孟砚青走到了东边侧门,那边是首都饭店物资供应车辆出入的地方,服务员也都从这个门走。

进去后,他带着孟砚青七拐八绕的,走过低矮的平房,来到一处堆满了杂物的房间。

孟砚青上辈子来过首都饭店数次,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首都饭店的奢华背后还藏着这样的地方。

在散发着潮闷味儿的办公室里,她见到了牛所长小舅子王德贵。

王德贵耳朵上别着一根烟,拿着掉了帽的钢笔正在一张表格上打勾,他见到牛所长,随口打了一个招呼便低头继续忙。

牛所长:“德贵,我给你带来一个人,小姑娘是我们邻居,看我面子,你多关照着。”

王德贵便皱眉,很为难地道:“姐夫,我这里人都招差不多了,再来人,就得研究研究了。”

研究研究,就是烟酒的意思,要来这里当服务员,得找他送东西了。

牛所长一听,气笑了,这小舅子竟然给他来这一出,当即道:“行,回头你来我家,我请你行了吧!”

王德贵叹:“姐夫,我不是和你说闹,我说真的,现在工作不好找,一群人都往这里塞——”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孟砚青。

小姑娘细高挑儿,生得漂亮白净,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那颈子细长,衬得整个人优雅贵气。

关键小姑娘看人时眼神恬静从容,有一种让他无法形容的气度。

他在首都饭店帮衬着招人,漂亮姑娘体面小伙他见多了,不好看的别人都不敢往这首都饭店凑,但这么年轻有气质的姑娘头一遭见。

他惊讶地看着孟砚青,这种气质的姑娘来当服务员?

孟砚青微颔首,冲他礼貌一笑。

王德贵老脸都红了,他忙问牛所长:“姐夫,这是你带来的?”

牛所长:“对,我们片区的邻居,家里也没什么人,挺可怜一小姑娘。”

王德贵直接拍板:“不用研究了,留下,我做主了!”

疙瘩汤

牛所长一听自然高兴:“这敢情好!”

王德贵便问了孟砚青几个问题,孟砚青都一一回答了,王德贵越发惊叹:“这谈吐,比那些白大褂也不差了,不过现在没名额没编制,你就算留下,也得从小蓝褂开始干,可以吧?”

孟砚青不懂,便问道:“小蓝褂是什么?”

王德贵便解释:“在咱们首都饭店,服务员是分几个档的,最低档的就是搞卫生干杂活的,这个咱都叫苦力,一般都是穿蓝布小褂的,如果是餐厅服务员招待客人的,就得穿白大褂黑布裤,再给配上千层底布鞋和白袜子,这就是白大褂了!”

“这些主要还是做服务工作,但是除了这些服务工作,还有一些是要负责接待工作的,要近身接待国外重要客人的,那就得穿得漂亮了。”

王德贵笑着指了指旁边的照片,那是一张饭店服务员和外宾的照片。

他很是自豪地道:“看到没,这是以前咱们饭店服务员去颐和园听鹂馆做外服的时候,和领导一起招待外宾,这种服务员夏天白上衣黑裙子,到了冬天就是一水的毛料布拉吉连衣裙,还得配上半高跟和丝袜,至于小伙子呢,全都是黄色毛料大制服,要多漂亮有多漂亮,这就是咱首都饭店的门面!”

孟砚青听着,大概明白了。

其实她刚回国时候,首都饭店还没这么讲究,那个时候觉得穿漂亮是资产阶级,后来随着国家陆续和发达国家建交,负责接待做外服的就得讲究起来了,才开始高跟鞋丝袜连衣裙,这是部分和国际接轨了。

她结婚后,也曾经跟随公婆过来首都饭店赴宴,隐约记得见过布拉吉,也看到过一晃而过的白大褂,但当时没细想,现在才知道其中差别。

原来只有布拉吉才能接待外宾,而布拉吉之外的服务人员在关键时候甚至不能进入外事现场。

王德贵继续道:“这都得一步步来的,踏踏实实从底层干,来了好好参加培训,把活儿干好了,机会多得是!你是高中生是吧?懂英语吧?”

孟砚青颔首:“对,高中毕业,我英语还挺好的。”

王德贵满意:“那敢情好,要想当接待首长的服务员,那得靠机缘,这个一般不容易,你努把劲儿,争取当个白大褂吧。干白大褂的就得懂英语,得气质好谈吐好,干得好往上升,那就是当领班了,咱这里叫拿摩温!你要是能干到拿摩温,那就厉害了!”

拿摩温?

孟砚青略想了想才意识到,大家的英语都是chglish,所以拿摩温就是英文的nuber one。

王德贵让孟砚青填表登记,又给她介绍了流程,说饭店还得对服务员进行培训,后天开始正式培训,让她先回宿舍安顿下来。

“先有个住处,这两天的饭钱他们不管,从后天开始发饭票吃员工食堂。”

牛所长一听,知道孟砚青身无分文,这样也不像话,总不能饿着,便掏出三块钱来:“你拿着,好歹给自己买点吃的,别饿着。”

孟砚青确实没钱,没钱就得饿肚子,其实她现在已经饿得不行,撑不下去了。

她谢过牛所长,接过那三块,和牛所长告别,之后便跟着过去员工宿舍。

首都饭店的员工宿舍分好几处,外面“霞公府”和“后八街”的单身宿舍都是正式编制员工分到的筒子楼,像她这种临时工则是扎堆的。

那宿舍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二层楼房,旁边就是锅炉房和水塔,那锅炉房一年四季不停地烧,宿舍楼墙根处都是灰扑扑的,还有一些不显眼的煤渣子。

王德贵把她交待给舍管阿姨,舍管阿姨看了眼,便带她过去二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