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汤再次咕噜咕噜的翻滚开了,周氏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而后往堂屋走去。
……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林远秋第十二次伸长脖子往村口方向瞧,想看看便宜爹到底回来没有。
他也是下学之后才知道,原来今日便宜爹这么早去镇上,是给他挣买书的银子去了。
也终于明白,便宜爹为何要带上新袄子了,这是准备拿去卖银子的吧。
林远秋心里有些难受,他想起前几日新棉袄刚做好时,林三柱那乐滋滋的模样,还说自己身上的旧棉袄已穿了六年,这下终于能换上新的了。
结果,这么宝贝着的新袄子,就为了给他买书,居然说卖就卖了。
如此舐犊情深的父爱,让林远秋怎能不感动。
有时林远秋会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明明知道这个家一贫如洗,却还要执拗去念耗费银钱的书。
可是,怎么办呢?
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不是三百六十行,行行能出状元的现代,封建社会,平民百姓想要脱离泥潭,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科举。
所以,他真的别无选择。
就当他林远秋自私好了。
为了将来不吃苦也好,为了这个家能摆脱穷境也罢,反正如今自己要做的,就是不辜负身边亲人的付出。
犬吠声再次响起,林远秋踮起脚尖,这回应该是爹爹回来了吧。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他就看到有个人影正往这边挪动,林远秋忙丢掉手里练字的小树枝,快步往村道上跑了过去。
离着大概还有二十米的距离,林远秋就停下了脚步,再往近,他可不敢了,别到时是个陌生的。
“爹爹!”林远秋试着朝前头喊了一声。
对面的林三柱早就留意到这边的动静了,等听清是自己的儿子后,立马快步跑了过来。
“哎呦,我家狗子来接爹爹啦!”
说着,他弯下身,一把抱起儿子,要不是肩上还有东西背着,林三柱恨不得给儿子来几个抛高高。
“狗子,爹爹今日可把三字经给你买回来了,还有那笔和墨,也都买来了,对了,那书肆掌柜可送了好些纸给爹爹呢!”
憋了一路的喜悦,这会儿见到儿子,林三柱哪里还能忍得住,他拍了拍后背的袋子,笑道,“狗子,你摸摸布袋,书和笔墨就装在里头呢,哈哈,这下咱们可就啥都不缺了!”
这袋子,也是高掌柜送给他的,不然这么多东西,路上肯定不好拿。
林远秋一手搂着林三柱的脖子,一手伸长往布袋上探,触手之处是个圆筒状的东西,这应该就是卷着的白纸吧,很快三字经也给他摸到了,然后又摸到了一支毛笔。
“谢谢爹爹,爹爹您真好!”林远秋心中雀跃,有了纸和笔,自己就可以开始写字了。
听到儿子夸他是好爹爹,林三柱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
对了对了,自己还有白面馒头没显摆呢。
“狗子,你猜这里头是啥?”林三柱取下包袱,在林远秋面前晃啊晃。
林远秋伸手摸了摸,软软的,“是好吃的吗?”
“对对对,就是好吃的,哈哈,我家狗子可真聪明,这里头可是白面馒头,全白面的,有好多好多个,待会儿爹爹就蒸了给狗子吃!”
哦,对了,馒头得藏几个起来。
不然,待会到老娘手上,再想拿出来就难了。
想到这里,林三柱快速蹲下身子,把儿子放到地上后,就开始解包袱,然后一个、两个、三个,很快从包袱里拿了三个大白馒头出来,接着不由分说往林远秋衣裳里塞,“狗子,待会你悄悄把这几个馒头放到咱们房里去。”
三个馒头,正好狗子他们三兄妹,一人一个。
被塞满怀的林远秋点头如捣蒜,这样的任务,他保证圆满完成。
听到小儿子回来了,吴氏立马催着几个儿媳开饭,“快快快,天都黑透了,再不吃饭,肚子都要贴到后背去了!”
“娘,你看我带啥回来了!”林三柱喜气洋洋,一进堂屋后就把包袱打开,摊到了桌上。
油灯下,白面馒头格外显亮,看得屋里众人嘴巴张得老大,包括几个小的在内,眼珠子都快黏在馒头上了。
吴氏吃惊,“哎呦,咋这么多馒头哩,老三,这是哪来的啊?”
难道今日做活的东家,拿馒头抵的工钱?
可这么大个头的馒头,少说也得两文钱一个吧。
吴氏上前数了数,乖乖,这一包袱下来得有二十来文了吧,老三找得到底是啥活,居然值这么多工钱。
见自家老娘一副看呆了的模样,林三柱有些得意,笑道,“今日儿子运气好,刚到镇上就碰到有家老爷生了儿子,又是撒喜钱,又是布施馒头的,可真是热闹。”
一听这么多馒头居然都是白给的,吴氏忍不住拿起一个掂了掂,这得有四两多重吧,哎呦,这家老爷可真阔气。
可不,那何府老爷还撒了足足三箩筐的铜钱呢。
林三柱正准备好好说一说自己抢铜板的本事,却听得身后的冯氏惊呼,“相公,你的袄子咋破了!”
破了吗,林三柱伸手往后背一摸,还真有一道口子开着,想来是今日搬货时被麻袋剐破的。
林三柱不以为意,“没事,准是扛麻袋时划破的,待会补补就好了。”
啥?扛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