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声跌宕起伏,在琴音韵律之中她像是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她这一生背负着家族的使命,在儿子继位之前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直到当上太后之后,她才逐渐放松宽心。
眼看着刘家的子孙委实没几个拿得出手,她确实有心为家族谋划一二。原本一切顺利,谁知竟然一而再地出事。先是最疼爱的孙子没了,后是香雅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如何不让她恼怒。
琴音停止,似绕梁不去。
“这些曲子都是你师父教你的?”
“是。”
“曾相国有经纬之才,谁能想到最后竟会隐世入了佛门。”
“佛说不悲过往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臣妇所见的师父,平静而自在,想来他很是喜欢身在佛门的日子。”
刘太后看了过来,眼神凌厉了一些。
“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怕是还看不透。”
“太后娘娘说的极是,臣妇年纪小,遇事常有困惑。每有困惑之时,臣妇便会提醒自己最在意的人是谁。为了心里在意的那些人,臣妇不敢贪心,唯愿佛祖垂怜体恤。”
“最在意的人?”刘太后喃喃着。
她最在意的人,当然是她的儿子。皇儿生病的那些年,她心里想的念的都是皇儿的身体能好,后来她如愿了。
所以现在是她贪心了吗?
她想起皇儿刚才离开时说的那句话,“儿臣很是怀念那两年的时光,因为那时儿臣只有母后,母后也只有儿子。”
忽然她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眼神中似有什么复杂惊愕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又很快消失不见。
她再看隐素时,目光中已不见之前的凌厉。
安神香的气息无处不在,在殿中飘散。
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曾经多少血腥争斗。那些过往岁月中历经的残酷,全都掩盖在泼天的荣耀背后。
她应是乏了,命人送隐素出宫。
就在隐素出殿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黯然。
“你说这孩子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她问身后的嬷嬷。
那嬷嬷低着头,道:“奴婢不知道太后娘娘指的是什么?”
“没什么。”
刘太后叹了一口气。
……
那边隐素刚出朝华宫没多久,便被端妃娘娘宫里的太监拦住了,那太监说自家主子有请,请她去坤仪宫说话。
已经入秋的天,她却出了一身的汗。
这真是才出虎穴,又要入狼窝。
刘太后好对付,那是因为她知道对方心存善念,且又和自己的母亲有旧。但是端妃不一样,她既不了解也没有和对方打过交道。
坤仪宫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后妃们所住的宫殿,雅致富丽处处尽显高贵与奢华,同傅丝丝的住处完全不一样。
一进殿,扑面而来的贵气晃得人眼花。端妃一身的华服端坐正中,满头珠翠面色阴沉,神情冷漠地看着她。
她上前行礼,恭敬得体。
端妃目光如芒,戴着精美护罩的手慢慢端起桌上的茶,缓缓揭开盖子之后眼神突变,随后朝她扔了过来。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茶盏在她原本站着的地方四分五裂,茶水瓷片洒了一地。
“你竟敢躲!”端妃厉声一喝,怒目而视。
“臣妇不知哪里惹怒了端妃娘娘,才让端妃娘娘如此大动肝火。”
“你不知道?”端妃怒极反笑,“你还敢说你不知道?你不是能吃吗?今日本宫就让你吃个够!”
很快有宫人送饭菜进来,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大桌。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端妃是在设宴款待她。
表面上,端妃确实是这么说的。
“本宫今日宴请谢少夫人,谢少夫人不会不赏脸吧?”
“端妃娘娘有请,臣妇岂敢不从。”
“谢少夫人知道就好。”
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虎视眈眈,像是想要上前押着隐素过去吃。
隐素慢悠悠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裙,笑道:“端妃娘娘要请臣妇吃饭怎么不早说,吓了臣妇一大跳。”
她一派闲适随意,哪里有被吓到的样子。
端妃怒视着她,后槽牙都险些磨烂了。
“谢少夫人,请吧。”
吃就吃。
没见过想羞辱人是请吃饭的,这样的羞辱若是放在民间,再多都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