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位亲戚, 上次在雅集上见过沈四小姐, 想托许某问问您家这位小姐可有定亲?”他含笑问道。
沈茂虽有些意外,却也说不上惊讶。上次雅集之后, 已经有好几家托人上门打听过青岚的事。
“虽是有几家人来问过家中侄女的事, 但家母似乎还在考虑,所以侄女的事尚未定下来。”
昨日秦氏从松龄馆回来, 就一直哭丧着脸。她说张家恐怕是不成了, 还得再找, 后来就一头扎进闺女的房里去, 一晚上都没回来, 也不知道这娘儿俩是怎么了。
“原来如此。”许绍元眸光晶亮, 随即拱手向沈茂告辞。
沈茂看着他的马车远去,觉得自己这侄女也是越来越出息了。原以为许阁老是要来礼部办事,顺带问她的事,但看这个样子,许阁老竟像是专程为她的事来的。
许绍元回到家,头一件事是去给母亲连氏问安。
连氏看话本正看到紧要处,听到儿子的脚步声也舍不得移开眼睛。
许绍元便安静地坐到炕桌另一侧,边剥盘子里的松子,边饶有兴致地看母亲脸上变幻的神色。
良久,连氏皱着眉叹了口气:“唉,怎么能喜欢他呢!”便将那话本没好气地往炕桌上一扣。
许绍元将刚剥好的一小堆松子朝她推了推。
“这书是有什么不对?”他噙着笑问。
连氏摆了摆手:“也没什么,是这写书的瞎写你今日心情好像不错,还有空帮我剥果仁了?”她捏了一小撮松子仁送进嘴里。
许绍元想了想道:“您现在还和哪家的夫人常来往?儿子可能得请位媒人。”
连氏嚼到一半嘴停了,含糊道:“请媒人?你要提亲?给谁提?”
许绍元见母亲激动,不禁莞尔:“上次跟您说的那位姑娘,儿子想娶她为妻。”
连氏急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好啊!好!我早觉得你对那姑娘不一般,你早该找人提亲去了!”
儿子的眼光肯定错不了,何况她也只是盼着有个他喜欢的人陪陪他而已。
她仔细想了想道:“永定侯夫人?要不然曹国公夫人?”
许绍元抿了抿唇:“您觉得长公主如何?”
若是文清请人提亲,恐怕是会请一位公爵夫人的。
连氏先是一愣,随即不住地点头:“还是长公主好!你在宫里伴读的时候她就挺喜欢你的,找她应该可以。”
跟长公主一比,那几个公候夫人算得了什么。她就知道,儿子对那女孩儿不是一般的喜欢!
即便是官户之间嫁娶,请媒人请到公侯夫人已算是顶天了,儿子居然想请长公主。要不是她知道儿子的性子,真以为他是要跟谁较劲似的!
“我问你,你既然这么喜欢她,怎么早先不去提亲,这会才想起来?”
“您是知道的,儿子比她大不少,早先又不想与她家有太多的牵扯可近日儿子替她家里人向太子求了情,太子疑心不减,偏要看着儿子与她成亲才能放心”
连氏在脑袋里捋了捋:“这里面的事我是不大明白,不过你原就是喜欢那姑娘的,不是么?”
许绍元苦笑了几声,脸上带了些愧色:“喜欢又如何儿子说起来也算她的长辈,而且她那么年轻,儿子真是”
连氏看他的样子,幽幽叹了口气。良久才心疼地拍拍他的手。
“怪我呀,你这个脾气怪我。你爹甩手走人的时候,你才十岁,我那时候脾气又不好,管不了事,那几房的人还欺负咱们孤苦。你小小年纪,又要读书,又要管着家里的事,又要防着那些人。明明是个孩子,却跟个大人似的。凡事你是先想着能不能做、怎么做最好,最后的最后才是你自己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但是儿啊,娶媳妇这事,你得任性一回。你不要管那些个虚的,就只问自己喜不喜欢。你这还算运气好,人家姑娘还没许了人家,这要是再晚些日子,有你后悔的!”她使劲戳了戳他的手臂。
许绍元含笑点点头:“儿子谨遵母亲教诲,不过还是得先问问她的意思。”
连氏眼前一亮:“问是要问的,不过她若是犹豫,你就把太子非要你们成亲的事告诉她。”
许绍元含笑摇了摇头。
他出了连氏的院子,把家里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
他们这一房与其它几房之间唯一的通道就是整个霖园的前后门。这倒是正好,日后沈青岚来了,前后院她可以随意用,也不用担心旁人说什么。她这么喜欢玩,他可以围着前院那个太湖石给她挖个池塘,种些睡莲,养些鲤鱼、乌龟之类的。日后她若想摸田螺、捞鱼什么的,在家里也能玩。
后面么,可以把他的小院里一侧的厢房改成书房。他把前院的书房搬到后院来,让她把她的书也搬过来,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瞧瞧她都喜欢看些什么书。
或者,干脆前后院各放一部分书,她喜欢在哪里看书写字,他就陪她到哪里看书写字。
至于他的卧房么,虽然不大,但是通透明亮,她应当会喜欢的,而那张拔步床又足以遮光,她想赖床也可以。
他随便走到哪里,都仿佛已能看到她在那处的影子,家里各个平平常常的角落都因此变得鲜活、可爱起来。
他走到廊下,正盯着那太湖石出神,有个小人儿悄无声息地跑近了,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哈!爹爹!”小人儿咯咯笑着,仰起一张粉嫩嫩的脸看他,“吓到了吧!”
许绍元猜到是桐儿,回身把他抱起来:“等你母亲来了,可不能这样吓她,知道么?”他皱着眉凶他,嘴角却流露出笑意。
“桐儿要有母亲了!”桐儿反应了一下,兴奋地扬起下巴,脑瓜顶的冲天鬏都跟着颤了颤,“可为何不能这样吓她?”
“因为她一定会反过来吓你,她可比你厉害多了!”许绍元抱着桐儿举了几次高,朗声笑起来。
原本他还有些踟蹰,可如今认定了这条路,才发觉未来的一切竟都是令人欣喜愉悦的。他一向极擅节制自己的思绪、情感,那些不该想、不可想的事他都可以牢牢地压在心底某处,一辈子当它们不存在。
然而当他终于无需克制,他才发觉心里累积的期盼和渴望早已蓄积成一片汪洋。闸门大开,洪水倾泻而出,将他也淹没其中,让他觉得自己将将变成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