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2/2)

“你大伯母都要去找徐家了,你还犹豫什么!”

青岚包了一块松子糖塞到玉婵嘴里:“别急别急, 先吃东西。”

骄阳明媚,正是草木繁盛的时节, 宫城里处处葱郁。

沈茂今日进宫面见太子,向太子解释一个月后十皇子冠礼的安排。

他从文华殿走出来,见台阶下宫道旁一片合欢树的绯云之下有个高伟的身影。

那人头戴乌纱, 一身鲜艳夺目的绯袍穿在身上, 衬得人庄肃而俊美。他手里捧着几根碧翠的枝条,远远地朝这边笑道:“沈大人一向可好?”

沈茂忙紧走几步, 走下台阶向他行礼:“见过许阁老。”

虽是和人家同品, 但人家是阁老,他便就差了一大截。

“阁老这是?”他指了指那些枝条。

许绍元笑得和煦:“让沈大人见笑了, 先前觉得此树生得甚是风雅, 便向殿下求得两枝, 却因种种耽搁一直没有来取, 今日便劳烦一位内官帮我取下来了。”

沈茂连连点头:“此树倒的确风雅, 只是不知是否易插活。”他对这些草木之类是从来无甚兴趣的, 但见许绍元和气健谈,便随意凑个话。

“许某问过家里的花匠,此树倒是易活的,而且这树能净气,花与树皮皆可入药。实在是良木。既然沈大人也有兴趣,这两枝就赠与沈大人了。”他说着便从手里匀出两根枝子递给沈茂。

沈茂一愣,连连道不必:“沈某是粗人,不比许阁老风雅,就不凑热闹了。”

许绍元笑着将那枝条插到沈茂的手里:“沈大人可莫要自谦了。许某还记得沈大人的宅院里草木打理得何等雅致。这两枝便请沈大人收下吧,待日后此树长成,想必能为沈大人的宅院再添雅色。”

沈茂尴尬地笑了笑:“那就多谢许阁老了。”

反正先收着就是了,待会再扔。

许绍元却似是很高兴:“那太好了,许某与沈大人同栽此树,还能时常向沈大人讨教养护的要诀。”

沈茂扯了扯嘴角:“不敢当不敢当。”

二人随意寒暄了几句,许绍元含笑向他拱了拱手,捧着自己手里的一枝回文渊阁去了

沈茂稀里糊涂地出了东华门,怀里像多了两把粉绒绒的小扇子。

说实话,他没觉得家里的草木打理得有多讲究,院子布置得有多雅致,现在想想,许绍元说了那些话,倒像是故意把这两株枝条塞给他似的。

可塞这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又不是什么贵重的礼,难道还有靠塞花枝子拉拢人的?

他回家之后,将这两株枝条交给家里的管事,让管事找个地方好好种下去。这东西可是当朝次辅给的,人家说不定哪天还要问呢,总不能随意扔了。

管事看来看去,发现也就是后院西北角的那片竹林还有些空地,便让花匠种到了那里。

青岚听到院墙后的动静,跑过去瞧,才发现他们要在她的院墙后种两株合欢树,心里好一阵慨叹。

上回还和许先生说羡慕他铺子里有合欢树,才几日的功夫沈家居然就种上了。

莫不是她意念太强,便成了真?

最近让她欣喜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她已经想好下次见面的时候要跟许先生说一说。

许先生与旁人相比,有几处特别,其中一处便是,她每每与他说她自己高兴的事,都能感觉到他是真的为她高兴。

她自幼在衙门长大,年纪虽轻,却也是见识过世情的。他与她非亲非故,竟能真心待她,实在是个难得的朋友。

或许就是因此,她有些重要的话想问他却又犹豫不定。

她先前三番四次地请他帮忙,但眼下这事算不算是帮忙呢?若算是帮忙,这个忙好像太大了些。有些话一旦问出口,便好像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沟壑,若是那人能越过来还好,若是越不过来,即便两人还能做朋友,却也很难再如从前一般。

她在脑袋里将这事反反复复地斟酌了许多遍,到了约定见面的日子,她才将将拿定了主意。

是日初一。

许绍元和青岚约好了见面,没有去内阁。

今日原非休沐的日子,然而因一些朝堂上的事,太子给了他三日假,让他避一避风头。

浙东倭寇入侵,势头猖獗,先前他奏请重新启用段景隆,虽然朝中有不少人反对,但委任段景隆的诏令还是很快就下来了。

就在段景隆即将到任之时,突然有几个兵部给事中和御史站出来弹劾他许绍元,说他滥用职权,与段景隆勾连一气,狼狈为奸,是为国之蛀虫。到后来那弹劾的折子里已经不怎么提及段景隆,而是只斥骂他一人。

他浸淫官场多年,群臣中的派系从属早摸得一清二楚。最先攻讦他的那几个给事中无非是受了三皇子一系的指派,而后来加入的一些人多少与他有些过节。众人拉帮结伙,大有群起而攻之之势。

即便如此,他也觉得并无避风头的必要,只是沈家小姑娘找他有事,他便正好抽出这一日与她见面。

出门前,他先去看过母亲连氏。

连氏因他的事心生忧虑,昨日一宿未合眼,一张白皙的面孔显见着泛了黄。

原本这些事他是瞒着母亲的,却有人故意将事情推到他的家门口。

最近几日,总有不少读书人堵在许家大门口,一待就是大半日,一见许家的男丁出来,不管青红皂白就围上来,口里喊什么“贼臣专权,误国殃民”之类的,还引来不少附近的百姓围观。那些读书人最大的不过二十出头,动不动就举拳头,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似乎接下来就要打人了,弄得许家上上下下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连氏越琢磨越害怕,见儿子来,便拉着他问了好一通。

“您尽管放心,那些书生不过是受了煽动蛊惑。秋闱临近,他们总要备考,闹腾不了几日。”许绍元握着连氏的手安慰她。

此事倒也没那么简单,若想彻底平息事态,非得等段景隆立下大功不可。可这话若是告诉了母亲,她必会日日揪心,草木皆兵……实在是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