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可真会享受。”她望着满树粉蓉蓉的小花,满眼的艳羡。
许先生一笑,探身把另一只小小的竹椅拉近了给她坐。
“合欢树而已,京城有很多,你家里不种么?”
青岚想了想她的院子。那里本来只有那墙脚的一片杂草,经她翻整之后,那些花苗如今已经蹿出了一巴掌长。在龙爪槐下扦插的爬山虎也已经生了根,开始了攀爬,可那风光到底不如他这里好。
“我才在院子里种了些草花,不想拔了再种。院子外面么,我说了又不算。”青岚一屁股坐到竹椅上撅了撅嘴。
她如今和许先生说话随意得很了。
许绍元抬头望了望这颗树,又瞧了瞧她。
他本想问她如今在祖家过得如何,来了这一个来月,有没有觉得自在了些。
但看她这样子,大概还并不大如意。若是她真能嫁一个疼惜她的人,必是能比眼下自在许多的,至少她那时是家里的女主人了。
“我信中写的事,想跟你解释一下。”他便不再说树,而是说起了正事。
“唔,先生请讲。”青岚眨了眨眼,才意识到他是要解释黎三的事。她没怎么在意此事,只当今日是来找他聊天的。
“黎家说有人先我们一步给他家的三公子说亲,我们问得晚了。也是怪我事先没有问清楚。”许绍元沉声道。
被人中伤这种事,很难找到根源,但她若知道了又难免烦闷,还是不知道为好。
小姑娘一听这话,连连朝他摆手:“先生不必在意,家姐也不是非要嫁黎家不可。其实我觉得不嫁他们反而更好!以黎阁老的品秩,说不定人家想娶个世家的女孩儿,那我们上赶着也没意思,您说是不是?”
她圆着两只澄澈的眼睛看他,除了担心他有所负疚之外,似乎真是不怎么在意。
“你说得对,”许绍元笑了笑,柔声回她,“后来我想了想,其实在你们较为熟识的人家里,若有脾气与令姐相合的人,也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你可以再想想,你们祖家有没有这样相熟的人家?”
熟悉的人便不会听信谣言。他现在能替她想到的,除了等到明年与京师的女眷们多多相处以外,便只有这个办法了。
青岚托着腮仔细想他的话。
若是在京师,她熟识的人家几乎没有,熟识的外男也很少,比如暂时宿在祖家的袁文清。
袁文清待她和庆安倒是很不错,论相貌、家世、品行也都无可挑剔。可他是侯府世子,且不说有多少人家紧盯着他,他自己的眼光恐怕也是高到天上去了。
但除了他以外,便只余下许先生了
许绍元看着她神色变幻不定,一会思忖一会摇头的,饶有兴致地等着她说话。
然而等了半晌,她仍是摇了摇头:“没有这样的人家。”
许绍元不禁失笑。
以他对她的观察,这小姑娘似乎不像旁人家的女孩儿那么在意亲事,也说不定她于男女之事,都还未开窍。
“先生,我另有件事想问您,”青岚突然坐直了身子,“上次您说有一处宅院,可以随时租出去,若先生今日有空,能否带我去瞧瞧?”
许绍元眉头微微一簇:“上次你还说不急,怎么今日突然要看了可是你们祖家的人待你不好?”
青岚没料到他会直接想到这一层。
“那倒谈不上是我们姐弟俩自小单独住惯了,所以想先租个小院子备着。”
她想到今日的事,觉得若是万一有一日和祖家闹翻了,她在京师还有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许绍元沉吟了半晌,正色看着她:“那他们究竟待你如何?”
青岚被他问得发愣:“还好。”
他看她的目光极是专注又极是严肃,真好像是自家亲兄长问她有没有被外人欺负一样。可说起来,那些人是她的亲人,他与她才是萍水相逢。
许先生似乎也觉出些不对,便垂着眼帘笑了笑:“罢了,此事回头再说。今日带你去看看那院子也好。”
二人乘马车穿街过巷,一会的功夫就到了六合胡同。
许先生的院子在胡同的深处。这院子从外面看挺不起眼,墙面倒是粉刷得整洁,墙头上也没生野草,像是一直有人打理的。
青岚看着许先生开了锁,跟在他身后满眼新奇地走进去。
这院子不大,却十分方正,周围也安静。正房三间,东西两厢又各一间。屋外除了一套石桌石凳和墙上挂的一套蓑衣斗笠外,再没旁的东西,看样子这里许久没有住过人了。难怪他说不急着租出去,等她真要用了再给钱不迟。
许绍元怕有他在一旁,小姑娘不好意思细看,就将各屋的槅扇全都推开,自己坐到屋外的石凳上脸朝着院外等她。
青岚先到正房瞧了瞧,这里面顶箱柜、架子床、八仙桌、圈椅什么的,一应俱全。各种家私都像是有些年头了,可灰尘只有薄薄一层,看来不久前刚刚有人打扫过。
她又走到西厢房,见贴着墙立了好几个书架,书架上的书黄得厉害,看来年代十分久远。角落里摆了一个柳条筐,上面盖着柳条编的盖子,阳光透过柳条的缝隙照进去,那里面的东西亮晶晶,五彩斑斓的。
她有些好奇里面是什么,回头见许先生还在院子里背朝她坐着,便蹲下身来,贴近箱子盖朝里看。
里面堆叠了不少东西,压在下面的看不清,摆在表面的却能看出来是些瓷娃娃、土偶之类的,还有两个风葫芦。那两个风葫芦的油漆都有些褪色了,一定也不是近年买的。
看来看去,都是些小孩儿玩的东西……是他的孩子玩过的?他有孩子么?
她想了想,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许先生的年纪。
每次想到他的样子,都是那和煦的一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身上隐约带着些檀木的香味,看上去年轻却不浮躁,有种岁月沉蕴的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