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竖起食指:“一百两。”
青岚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一百两她能买好大一片花圃了!还能顺带买下各种名贵花苗,年年种年年换,都不带重样的。
这花分明就是在掺了染料的水中养了些时日,再插进盆里的。这种伪造稀罕花草的事在大景太过常见,连上当的人都少了,这些骗子竟就跑到外邦来骗人了。
若是在蓟州卫,她立马就让人把这骗子抓到衙门去。可此处人生地不熟,她也不知这卖花的有没有靠山,不敢贸然出手。
两个看花的贺族人一听说要一百两,也吃了一惊,但到底也没觉得太荒谬。那男人捧着花盆不放,似乎还是很想买的。
青岚咳咳了两声,想等那男人看过来的时候,给他一个眼神。
结果那男人一心扑在了花上,根本没反应。倒是那卖花的已经飞了个眼刀子过来。
他旁边还停着两辆板车,两个推车卖花的男人目露凶光,还威胁似地朝她这边走了两步。
青岚便看懂了。
之前她只想着不能惹麻烦,但这几个骗子居然还仗着人多吓唬她,简直太猖狂!
她思忖了片刻,低下头转回身去,朝着远离客栈的方向走了几步。
余光里,那几个卖花的人见她走了就不再注意她。她便忽地调转了方向,脚步匆匆地走回来,经过那男人身后的时候用的贺族语喊了句“看花茎!看花茎!”,随即便一溜烟地快步跑远了。
没办法,她功夫太差,真要动了手怕是会吃亏。只希望那两人能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枉她跑得这么辛苦。
——只消用指甲将花茎割破,看看流出汁液的颜色,应该就能想到那花不过是泡过染料而已
翌日一早,大景特使一行人终于抵达库河城外。
远远地,已看到城门大开,官道一侧的草地上候着一队骑兵。骑兵们穿着鲜艳的北颜军服,腰胯弯刀,骑在乌黝黝的马背上,整齐而威武。
为首一人是武将打扮,身材魁伟,端坐于马上,身后大红银纹的斗篷在空中猎猎飘展,炽艳夺目。
待他们离得近些,那人便翻身下马,迈着大步走到李得琳的车前。
他看着应有三十岁出头,梳着北颜人的粗辫子,眉毛浓郁,双目如电,有种沙场上锤炼出的锐利。只是,不同于大多数贺族人的丹凤眼高颧骨,此人有双大而圆的眼睛、柔和流畅的侧颜,相貌更接近汉人。
李得琳坐在车内,听青岚说北颜的远接使下了马,一颗心算是放下来。
听说上一任特使来的时候,当时的远接使连马都不下,两边的人一个在车里一个在马上,僵持了将近半个时辰,谁也不肯先放低姿态。
还好今日遇到的是个守规矩的。
他从车上走下来,上前几步与这位将领见礼。
青岚作为通事,见此情景自然跟上去,准备做通译。不料那位将领一开口就是流利又礼貌的汉语。
“这位可是特使大人?在下布赫,受可汗之命在此迎接大人进城。”
青岚的心猛地一揪。
他便是布赫!这个名字她可是咬牙切齿地默念过上百遍了。
师父曾说卫里的人偶然获得了一封布赫写给父亲的密信,信里的内容是布赫要父亲配合他行动,里应外合,却未讲明是什么行动。虽然师父严令属下不可乱传,但这事还是早早传到了京城,引得诸多言官弹劾父亲。
她和师父不敢请朝廷派人寻找父亲,主要也是因为这封信。若是有朝一日父亲平安回来,这封信反而更能坐实他的罪名。
所以这背后的始作俑者,其心可诛!
李得琳和布赫简单寒暄了几句,便算是见过了,众人复又翻身上马。
青岚盯着布赫的背影,回想从前了解到的事。
听闻布赫是因在北颜的西境战功赫赫,受封为昭武将军,后来才辗转回了库河,在世子麾下效力。此人勇猛无比,以一当百。或许是因他回到南边的时候北颜早已臣服于大景,所以父亲从未与他交过手。
既然那封信的落款是他,那么这幕后之人最有可能是他,可他为何要陷害父亲?若这只是北颜针对蓟州卫守将的反间计,为何偏要以他的名义写信?
青岚骑在马上,死死盯着布赫,觉得他这身猩红实在是刺眼,不觉间已经攥紧了拳头。
许是久经沙场的人对潜在的危险总是异常敏感,布赫竟忽地转过头来看她。
青岚似有些赧然地对他笑了笑,低下头去。她比一般男人单薄,瞧着文弱又白净,像个羞怯又无害的读书人。
布赫便又转回头去。
他们将将行进至外城门口,忽听不远处有人用贺族语唤他们等一等。
青岚在马上回望,见一辆三匹马拉的车疾驰而来,扬起一片黄土。
布赫见了那漆得乌亮、装着琉璃灯的马车,抬手号令手下的骑兵停下。
那马车将至,缓缓慢下来,稳稳停到了青岚身旁。
“又见面了,小郎君!”稍带些贺族口音的汉语。
织锦的窗帘一挑,现出一张动人心魄的脸,一个十五六岁的美丽少女趴在车窗上,俏皮地对她笑着。少女微微歪着头,一把乌亮的长发辫滑落到胸前。
青岚一怔,她到哪认识这么好看的姑娘。
那少女见她发愣,似嗔似笑:“你说你,就那样走了,让人家怎么想?”
这话说的,实在容易让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