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被母亲那么一提,他还稍稍动了些心思,觉得表妹虽不是他向往的那种下凡仙子,却也是个俏丽可人的姑娘。何况他与她自小亲近,相处起来也自在。
可方才见识了这么一幕,他是彻彻底底断了这个心思。
他喜欢的是那等乖顺晓意的女子,又怯弱又温柔,连大声说话都不会。遇到有人欺负了,也只会楚楚可怜地流下两行香泪,令他加倍怜惜。那凶巴巴地往人家身上扔石子的表妹,又有哪一点像这样的姑娘?
其实,表妹年幼的时候还是有些乖顺的,至少听他的话,可随着她渐渐长大,他愈发觉得难以驾驭了。
还是算了吧,知言背着手叹了口气。
如今这样最好,他只将她当作妹妹,也免了那些尴尬苦恼……
兄妹三人信步往前,渐渐融入了喧闹的人群,也不知他们方才这番动静早已吸引了茶楼里客人的注意。
靠外坐的那人,虽是脸朝里,看不到他们,却听得极清楚。他手里端着茶盏,眼中已染了笑意,两道浓郁明晰的长眉弯了起来,颇显出些愉悦。
坐在对面的人小心觑着他的神色,因摸不准他是真觉得好笑还是略带嘲讽,便有些紧张了。
“……让许四爷见笑了,”对面的人不觉间略弯了腰,立时矮了一截,“本县虽处边境,但对女子的教化甚严。若非适逢庙会,体面人家的女子并不会这般抛头露面,更不会如此不知羞耻、肆意妄为。想来这几人定是从外县赶来看庙会的。”
虽然方才那后生明明就是刘家的大公子,但这不重要。
许四爷抚着手中的茶盏,抬眼看了看他。
“胡知县家中可有儿女?”
胡知县一愣,继而笑道:“犬子年方五岁,顽皮得很。”
“那若是易地而处,方才那神棍骗胡知县不成,便恶言诅咒令公子,胡知县会如何反应?”
胡知县略一迟疑。
还能如何反应?自然是拖进衙门狠狠给顿板子,不死也让他脱层皮。
但是,自然不能这样回答。胡知县把许四爷的问话在心里品了又品,觉得许四爷好像并不赞同他的话。
可他哪里说错了?女子本就该循规蹈矩、恭敬柔顺,这丫头当街往人家身上扔石子,成何体统。
想来想去,他断定这是许四爷在考察他是否关心百姓疾苦。
“依下官看,那女子若有不满,大可让人写了诉状,告到本县。此事虽小,下官也定会公正处置。”
四爷听罢,笑了笑:“且不论她身为女子,写诉状再告到衙门是否方便。就说贵县如此繁忙,当真能抽出人手为这几句诅咒就去拿人?即便真的将人捉到县衙,若那神棍矢口否认,胡知县又当如何?”
胡知县有些发懵:“那,您的意思是……?”
四爷见他面露难色,便笑着摆摆手,让他不必在意:“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常人遇到这种事,无论如何愤恨难当,大抵都是默默忍下……那小姑娘,倒是有些不同了。”
“……是是是,四爷说得极是。”
胡知县一副受教的模样,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
这个许绍元虽然看上去和蔼,但凭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没和他想到一块去就是大大的不对。
何况,看人也不能光看表面。
听说就在一年前,许绍元才带人血腥清剿了一些清流党秘密结成的慕和社,后又亲自监斩了为首的清流文官,其中不乏他在国子监的师长和同窗。
据说有个同窗死了之后,那脑袋还咕噜噜地滚到监斩台前,大眼睛直溜溜地瞪着许绍元。许绍元与那脑袋对视,眼睛都不眨一下。
胡知县想到这些,手心的薄汗又冒出来一层。
许四爷将茶盖轻轻放回去,站起身来:“胡知县,就此别过吧,许某还有事要去蓟州卫。”
胡知县赶忙起身:“下官不敢多留四爷,不过四爷此去也有些路途,下官还是派人护送吧。”
许四爷摆摆手说不必,又指了指此刻站到他身后的几人:“我自己带了人,不劳烦胡知县了。”
他见胡知县神色变幻,干脆又补了一句:“我说这话是当真的,胡知县大可不必如今日这般大费周章。”
而后便朝楼上望了一眼。
胡知县也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楼上几个客人和伙计立时向他看过来,谨慎而严肃。
他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之前许绍元说只是来茶馆坐坐,无需护卫,可他还是自作主张布置了这些差役,原还以为掩饰得极好。
许四爷见他会意,便不再多说,带着自己的人出了茶楼,远远地奔着城门去了。
作者有话说:
我遇到过类似的,那人隔着一条街喊我去算命,说我情路坎坷(泪)
围剿
◎◎
街上依旧熙攘,路边尽是什么演杂技、变戏法、滑稽戏之类的,叫好的、起哄的,此起彼伏。
青岚几人被两个耍刀枪的吸引了注意,这二人的功夫看上去不错,一杆红缨枪舞得只见红影不见枪。到了最后,那耍枪的人把枪抛起来,另一人再抬脚一踢,那枪便正正好好地戳进了架子里,引得一片喝彩,一枚枚的铜钱直往里飞。
那耍枪的见众人喜欢,一时兴起抓了另一杆枪故技重施,谁知另一人正兴奋着,反应得慢了些,勉强用力一踢,那枪尖竟直奔着外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