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也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地摩挲茶盏外沿,眼里的神色一如这黑夜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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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迟迟跟着盘雪一路往寿膳房去,到时,只见里头灯火通明,繁忙非常。几个掌勺姑姑,数几十号宫女或生火或择菜,里里外外地忙着。
因着明日便是旦日了,群臣一早便要来宫中恭问帝安,为国祈福,这时宫中是要赐早膳的,浩浩荡荡几百号人,还得按品级供应菜品,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因而现如今宫女们夜里忙着也不歇息,权当是守岁了。
佩兰带着温迟迟入内,垂眸扫了她一眼,“你可会包饺子?”
温迟迟点了点头,依着佩兰的意思,拿了张饺子皮,又挑了些调好的馅放在了里头,从中间往两头捏,不多久一只简单的月牙形饺子便成形了。
“咱们宫里可不兴这个,”佩兰瞧了蹙了蹙眉头,指着一旁的掌事姑姑道,“你来指点她。”
掌事姑姑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解释道:“自□□始便有旦日亲耕的风尚,这旦日饺子形状也是有讲究的,要捏成麦穗状,寓意便是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说罢,一只像麦穗一般条理细致、栩栩如生的饺子便出现在温迟迟面前。
温迟迟幼时跟着阿奶与阿娘学过包饺子,会包诸多不同形状的饺子,今日刻意挑了一个最简单形状的饺子包自然有几分藏拙的心思在的,但如今瞧着佩兰与这姑姑的意思,是定然要叫她学会的,于是便依着将才的记忆包一个像模像样的。
掌事姑姑看着温迟迟一气呵成包好的饺子,当即便感慨道:“好巧的手。”
佩兰这才点了点头,“既然已经学会了,那好,姨娘便去净手,剩下的饺子便交给她一人即可。”
“这”
“怎么?”
掌事姑姑瞧见佩兰眼中的不耐烦,剩下的话便吞在嗓子中。她们将才忙着择菜调馅,擀饺子皮好一会儿,这才刚刚开始,包的饺子不过数百只,依照份例,至少还得包数千只,照这样,这姑娘至少得包一整夜不带停,才能将饺子都包完。
只是佩兰姑姑的意思便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她又怎能违背?
佩兰明白掌事姑姑的心思,她道:“若是不放心,便派这几个人盯着,只一条,不许帮她。这是为娘娘祈福的事,万万不可假借他人之手。”
说罢,佩兰留下身边一个小丫鬟便回宫复命去了。
这个小丫鬟名为帮着她打下手,其实是监视她的,温迟迟瞧的清楚,便也不再耽搁,开始着手包饺子。
对于她而言,在此处包饺子,将饺子皮拿在手上,至少还有几分实在感,远远比跪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叩首、接果核儿好。
只是前几百个还好,越到了后头,不光手腕开始酸了,便是脚都开始麻了,可她一刻也没办法停下来,为民祈福的大事,她担待不起。
温迟迟一声不吭地继续手上的事,直到几声撞鼎声自城内传来,鼎声庄重雄浑,余韵悠长,直击人心,继而便是烟花爆竹之声,长夜的寂静被打破,喧嚣又热闹。
此时已经是子时正刻了。
过年了。
温迟迟包饺子的手一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几张熟悉的面孔,须臾间眼眶已经红了。
窗外的热闹喜庆属于旁人,不属于她。她的新年,她的天地,冷冷清清。
她不是一个感春伤秋之人,只是她想阿爹阿娘了。
只是过年了啊。
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温迟迟立即用袖子抹去,生怕污了饺子,坏了国运,惹来不喜。
饺子一包就是后半夜,再没停过,直到琼月西落,天蒙蒙亮之时,尚食局来换差的宫女来开炉灶生火煮饺子,温迟迟这才得空。
站了一宿,忙了一宿,手腕酸痛非常,温迟迟走了出去,外头还黑着,没什么光亮,温迟迟走过长廊,微微活动了一番手脚,这才稍稍缓解周身的疲乏,捱过了后半夜最难捱的时候,她此时已经不困了。
但她还是得找一处略微小憩一会儿,一会儿天亮了,她少不得要跟在娘娘身后伺候的,她倘若现在不趁着这些时候歇息,那她这一日大抵都没时间歇息了。
温迟迟打量了一会儿,正经给人歇息的屋子她是定然不敢进去的,那些堆放杂物,废弃的屋子她也不敢进去。前者是会招致旁人不喜,后者是怕与人牵扯上,在这样的屋子里头到底解释不清。
于是便又回到了寿膳局,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廊下的有凭栏与圆柱,恰好可以靠着略微休息会儿。
温迟迟拿帕子在上面稍稍擦拭了会儿,将宿雪掸到一旁,便坐了下来,身侧靠着圆柱,胳膊肘撑在膝上,双手托着脸,不细看便以为她在坐着休息,其实温迟迟悄悄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冷是冷了些,可是这一夜过去,此刻身心皆已经放松了下来,还有一会儿小憩的时间,温迟迟眉目柔和了下来,嘴角甚至还挂上了浅浅的笑意。
然而她眉目还未舒展一会儿,将进入梦乡便听见耳侧一阵嘈杂之声,温迟迟拧了拧眉,并不想睁眼瞧,那声音却越来越大,甚至还有女子的尖叫声。
温迟迟眼睛刚睁开一道缝,便听见有人隐约在她耳侧惊呼,“死人啦——”
温迟迟又细听了一番,意识到有人死了后,她骤然睁开了眼睛,心跳到了嗓子眼,再没了半丝困意,只见人声嘈杂,场面一片混乱。
温迟迟脑子懵懵的,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几声粗重的脚步声便朝自己靠近了。
“啪”一记清脆的巴掌声,温迟迟脑子一懵,直到火辣辣的痛感自脸颊传来,她这才发觉自己耳侧骤然被重重扇了一巴掌。
只听见一个小宫女指着她道:“你是哪儿来的妇人,心思这般歹毒!”
温迟迟捂着自己的脸,不解地问:“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的饺子有问题,云壤姐姐吃了你的饺子,如今已经死了!”
不是我
温迟迟胆子小, 前半生在温家的庇护下顺风顺水地长大,心性纯良,不谙世事。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便是几年前阿奶的离世, 但阿奶向来宽和慈祥,疼爱晚辈,离世的最后一刻都带着淡淡笑意,走得安宁祥和。
因而她骤然听见有人惨死之事便觉得内心慌慌的,如今被人泼了脏水在身上,数千种情绪朝她汹涌而来,她当即的反应也不与旁人一般觉着委屈、恼怒, 她只觉得一种生命流逝的哀伤与阴翳轻轻地笼在了她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