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也的手瞧着骨节分明,手面隐约可见微凸的青筋,指盖又薄粉,一副矜贵模样,事实上,因着他常年习武提笔,指腹处已然起了薄薄的茧子,摸着有些粗粝磨人。
温迟迟手指蜷了蜷,宋也问:“紧张?”
温迟迟摇了摇头,“郎君这般牵着我进去,不合规矩吧?”
“有什么不合规矩,整个席上有人敢对我提出一句异议么,”宋也面露不屑之色,握着温迟迟的手又摩挲了一番,“何况你都不信,我再不装的像些,怎么让娘娘觉得你是我顶顶宠爱的妾室呢?”
温迟迟抿了抿唇,“雪姨娘瞧见这般会不高兴吧。”
温迟迟旁的不知道,只知道一旦盘雪不高兴,折磨的便是她。起初她还以为盘雪是极和善细心的人,可后来她与宋也从农户家回去,盘雪便开始敌视她了,处处挑剔、找茬。
宋也垂眸看了她一眼,低笑道:“怎么,你不高兴盘雪?”
“我没将她带过来,”宋也淡道,挪开眼睛,顿了一会儿,而后又补充道,“我又怎么会带着心爱的姑娘出入这龙潭虎穴之地。”
温迟迟不再说话,由着宋也牵着往里头去。
宋也带着温迟迟甫一入内,便有数道目光落在温迟迟身上,暗中打量温迟迟。
立在一旁的宫女即刻上来,接过温迟迟身上的大氅,而后便又规矩地立在了一边。
底下有丝竹纵情之乐,又有挥袖伴舞之姿。细听来,一旁席上有觥筹交错之声,又有妇人谈笑之音。
然而,只一瞬,这些声音便歇了下去,文武官员离席唱喏,宗妇家眷亦从席上起身垂首行礼。
宋也带着温迟迟向席首五岁的小皇帝与太后娘娘问礼,带着温迟迟坐在了次座上,这才颔首罢礼。
温迟迟没有落座,一直立在宋也身侧给他布菜,伺候他用酒。
即便如此,亦吸引了中宫娘娘的目光,穿着宋相的大氅,又由宋相牵着进来,如今还同他黏在一起,你侬我侬。
付清涟不过瞧了温迟迟几眼,眼睛便眯了又眯,眼中的毒辣与仇恨便遮掩都遮掩不住。
宋也自是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他置若罔闻,沉稳地坐在席上,冷眼瞧着温迟迟伺候他。
温迟迟将端来一盏酒,宋也虚虚地伸出手去接,便见那酒盏径直撞在了他的指骨上,宋也只觉得手上一阵酥麻。
他抬头,便见着那杯盏中的酒尽数泼在了温迟迟的腿上。
衣裳上有污损,已算是殿前失仪了,何况腿上穿着不比上半身穿着那般厚实,一杯酒水泠泠地洒在上头,立即透薄不已,里头胜雪的肌肤都隐约可见了。
宋也眉头拧了拧,随手招来一旁的小宫女:“带她去换身衣裳。”
温迟迟本半跪着给他布菜,此时听闻他的话,便要起身,在擦过他耳侧的时候,宋也一把捞住了她,令她堪堪停在半空中,宋也附在她耳边沉声道:“怎么做,你知道的。”
温迟迟心下微微发紧,疑惑地看向他,只见宋也松开了她,令宫女带着她下去。
琼珠圆
温迟迟跟着小宫女一路往外边去, 甫一从温暖扎进寒冷中,寒冷凌冽之气便自她的鼻腔至肺腑一路横行无忌,温迟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摒了呼吸这才缓过来。
她皱了皱鼻头, 还不是很冷适应上京天气之寒。
小宫女一路带着温迟迟,一路无话,因着是宋也吩咐的人,温迟迟也只得跟着她,但心中仍旧忍不住惴惴不安了起来。
待到她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走到了灯火阑珊之处,四周都黯淡了下来, 脚下亦是一阵湿气,温迟迟只感觉腿上那块水迹泼上去的地方已经完全凉透了, 衣料贴在上头,又黏又冷,很难受。
再抬头时, 哪儿还有什么人, 将她带着她的那个宫女早没了踪影,四下里头沉寂非常, 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有人吗?”温迟迟试探地问了一句。
回应她的只有黑夜的沉默, 细听来,还有几声女子的嬉笑与欢乐隐在黑夜中, 两相对比, 这处孤寂的红墙与金瓦唯有风影移动相伴, 衬得水一般的沉寂便更加诡异可怖。
虚虚地瞟过去, 前头便是一方水池子。
温迟迟不住地往后退, 急急地掉头往回走, 更深露重,清幽的梅香飘上她的鼻尖,她这才发现手带着梅枝上的寒露,已经湿了,而底下的绣鞋更是惨烈,裤袜也沾上了潮意。
她这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
正思量着,只听见身后传来了渐近的脚步声,温迟迟眉间跳了跳,手紧紧地攥着,指甲盖渐渐戳进了手心中。
只见几个小宫女从夜幕中出来,朝她这儿来了。
为首的宫女穿了件青色圆领对襟窄袖衣裙,远远地瞧见了温迟迟,蹙了蹙眉头,快步走到温迟迟跟前,怒道:“你是哪个宫里当差的丫鬟?此等重要的时候,你竟躲这儿偷懒?果真是没法没天了!”
说罢,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令身后跟着的小宫女上去将人拉走。
温迟迟的眼睛从她身后略过去,在她身后的几个宫女悄悄地扫了一眼,见着都是脸生的,又听见呵斥声,两个小宫女上来拽她,脸色一白,连忙将他们的手甩开,“我不是宫中的丫鬟。”
为首的宫女像是早有预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不是宫内的丫鬟,那你是打宫外来的丫鬟?”说着,眸子便全然歹毒了起来,冷道:“擅闯内闱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皇宫内外重重御林亲军把手,岂是她一个势单力薄的女子能闯的?显而易见她迷路了,倘若她有此等能力,又怎会这般手足无措?
而这几个宫女一上来不问缘由地给她戴帽子,温迟迟当即便明白了过来,这几个人就是来找茬的。
温迟迟掐紧了手心,忍着胆颤直视宫女,“我并非丫鬟,此番过来是为了参”
“啪”地一声,为首的宫女连忙掀了温迟迟一耳光,声怕她再将后半段话说出来,呵斥道:“还敢狡辩!”
说着,便拨开两个小宫女,给温迟迟嘴中塞上了帕子,两个小宫女会意,便自后头绑她的手。
温迟迟被打懵了,话只说到一半便卡在了嗓子中,再反应过来时,便只能发出了呜呜声了。
她幼时便听阿奶讲过些民间传的宫闱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