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2/2)

有一天傍晚,爸爸叫住我,扔给我一件东西。

“你去趟酒吧,用这个还旧账,再买瓶酒回来。”

那是妈妈的金项链,细细的绞丝链子,挂一个天使吊坠,我非常喜欢它,经常和贝拉一起偷戴。

所以,她连这个也没拿,就匆匆走了吗?

乔纳森酒吧很大,装修得很气派,里面还安装了电灯,电灯和汽灯不一样,不会冒烟,也没有怪味,开灯后整个房间像白天一样亮。

那里熙熙攘攘,全都是成年男人,我有些害怕,看了半天,直到脚麻木了,才迈开步子走进去。

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新奇又迷乱的地方,这里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门口高高的吧台上坐满了酒客,他们大声交谈,笑得很响亮,骂得也很响亮。亮晶晶的酒杯里装满啤酒,男人们仰着脖子,一饮而尽,一个酒保站在吧台后,用皮管子给每个人加满。里面是几排矮桌,桌子周围摆放着红色皮沙发,两位金发姑娘手持托盘,笑着给客人们送酒和食物。

我注意到一群男人正围在酒吧深处的角落里。

那是一个单间,门口挂着珠链,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男人跪在桌旁,正哭求着什么。

沙发上坐着两个年轻男人。

我认识他们,虽然只是从很远的地方偷看过几次,但我牢牢记住了他们的脸,他们是比尔和海涅的哥哥们,乔纳森的当家人。

乔纳森夫人名叫燕妮,她有五个儿子。大儿子康拉德,二儿子黑加尔,三儿子汉森,以及双胞胎比尔和海涅。

乔纳森先生十年前就死了,现在令人闻风丧胆的乔纳森先生是老大康拉德和老二黑加尔。

他们年轻英俊,体格强壮,穿着漂亮的衬衫和马甲,马甲口袋上还挂着金色怀表表链,像时尚画报上的男人一样体面。

此刻他们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上,悠然地抽烟说笑,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脚边正跪着一个哭泣求饶的男人。

我走向吧台,踮起脚尖,抓住那对我来说过高的桌沿。

“您好,先生。”我小声说。

“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酒保是个讲话柔声细气的中年男人。

“爸爸叫我来还欠账,他叫史托克·纳西斯。”

我掏出金项链,捧给酒保看。

酒保的手指修长洁白,却像张网一样罩过来,我忽然意识到他拿走项链后,我就再也没有妈妈的东西了,爸爸把所有关于妈妈的东西都扔了,所以我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酒保俯下身躯,目光与我平视:“小姐,你到底要不要还钱?你爸爸呢?为什么让你来?”

爸爸已经很久不出门了,我知道他是觉得丢人。

我抓着项链,手心都出汗了,但我知道即使抓得再紧,我也抓不住它,就像妈妈离开时,我抓不住她的衣角一样。

我把项链捧出去,酒保称了下重量后,随手丢在了吧台下的盒子里,他让我在纸上签字,又递给我一瓶酒,说是已经记账了。

我抱着酒瓶往外走的时候,一个年轻姑娘被推搡着走了进来。

那是丑八怪汉娜。

汉娜姐姐是附近最丑的姑娘,她又黑又瘦,颧骨突出,鼻子塌陷,一只眼睛还有点歪斜。

原来跪在里面的男人是汉娜姐姐的爸爸,他被人拖出来,拎到汉娜姐姐面前。

乔纳森家的打手迈克正在吧台前抽烟,他嘲弄道:“别人还不上钱,还可以把女儿送去妓院,您呢?您家这个女儿怕是免费张开腿,也没有男人愿意上吧。”

酒馆里响起一片笑声。

笑声中,汉娜姐姐抱着胳膊,像个无助的幼童一样哭了起来,可她的泪水没有引来恻隐之心,反而有人笑骂,瞧瞧她,怕不是个傻子吧。

“我知道你缺钱,这样吧,最近店里没什么气氛,让你女儿站到吧台上面,学一学狗叫或牛叫,只要表演20分钟,就免了你这次的利息,你可以下个月再还款,怎么样?”迈克笑着说。

“别这样,求你们别这样……”汉娜爸爸老泪纵横。

迈克却忽然收起了嬉皮笑脸,阴森地说:“别不知好歹,你知道自己一个月的利息是多少钱吗?一个男人要在工厂扛一个月麻袋呢,你女儿只要二十分钟就赚到了,甚至不用打开她的腿,怎么样?快点答应吧。”

最后,汉娜姐姐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爬上了吧台,她叫了两声,就再也叫不出来了,最后蹲在吧台上抽泣起来。

迈克笑道:“亲爱的,你这样可不行,要叫满20分钟呢。”

酒馆里人声鼎沸,还有醉醺醺的男人在喊:“叫啊,母狗再叫两声!”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径直走到迈克面前。

一开始我声音很小,迈克没听到,低头问我:“你说什么,小东西。”

“我也能站到上面学狗叫,叫完了,你可以把我妈妈的项链还给我吗!”

我喊得那么大声,酒馆里甚至寂静了一瞬,可随即又响起了更大的笑声:“嘿,这真是个不错的营生,都有人抢着干了。”

迈克皱了皱眉,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滚开小东西,这里没你的事。”

“我可以站在上面叫两个小时,叫一个晚上,请你把我妈妈的项链还给我吧!”我再次大声说。

这次没人发笑了,因为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后面走过来,人们纷纷给他让路,他走到吧台后,低声问:“怎么回事?”

他是黑加尔乔纳森,乔纳森家的二儿子。

酒保低声说了几句,又取出我妈妈的项链给他看。

黑加尔接过项链,深蓝色的眼睛看向我,对我笑笑说:“好吧,小姑娘,你站上去学四小时狗叫,这条项链就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