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流感频发,阶段性的季节病大多是些小难小灾,熬熬就过去了,其他同学都在按部就班地上下学,只有闻莱因连续不断的高烧而请了几天假。第四天,情况有所好转,烧退是退了,可她整个人还是处于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状态。躺了几天几夜,连她自己都没概念了,她一生病就容易做恶梦。在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魇里。她梦见了那颗从手心滑落然后一路滚到抢救室的青苹果,梦见了深夜收到的那一条条骚扰短信,梦见了拼命奔跑却怎么也追不上的火车尾。梦里,她总是在失去,被抛弃。她又因此哭了,其实她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掉眼泪,因为哭真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敏感成这样子,既然怎么做都无济于事,索性大哭一场,哭累了就好好休息。今天是在自己家,安晴也回来了,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闻莱的床沿。在她为了闻莱擦眼泪的时候,她忽然睁开了眼睛,随后泪眼婆娑地牢牢抓着安晴的手,语带哭腔着说:“阿姨你不要走,不要离开小莱……”闻莱反复告诉自己,梦都是假的是反的,没人会离开她的,可是她真的好难过,她一点也经受不起失去。她脸色有些苍白,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湿,就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说话声也有气无力,安晴快心疼坏了,连忙宽慰她,说:“阿姨不会走的,小莱是做恶梦了,不要怕,小莱乖乖的不要哭了。”怎么办,闻莱听后更想哭了,但她忍住了,模样脆弱地点了点头,声音小小的,又委屈巴巴:“好……小莱不哭。”她双手圈紧安晴的胳膊,举止像刚出生的动物幼崽,缺乏安全感,安晴心疼归心疼,又觉得小孩依赖她的样子怪可爱的,问道:“饿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阿姨下楼给你煮馄饨好不好?”闻莱这几天都没正经吃过一餐,要么难受得想吐,要么没胃口吃不下,她本想说不用,话到了嘴巴又咽了下去。只因安晴说:“小郁正好在楼下,你们就当是吃顿夜宵。”“他在楼下吗?”闻莱轻声轻气地问,后又反应过来,原来现在是晚上了。“嗯,在啊。”安晴说,“在陪葡萄呢,它这几天躁得很,知道你生病了,它也吃不好睡不着的。”到底是周郁迦养大的,他一来,狗狗就听话了。闻莱没说话,乖巧地松开了安晴的手,默认了吃夜宵的事,安晴欣慰一笑,瞥见她满床的布偶娃娃,挑了个合眼缘的草莓熊塞进了闻莱的被子里,让她抱着。她是要抱东西才肯睡觉的,没有娃娃就抱被角,全家都知道的习惯之一。哪知安晴刚塞进去,闻莱又给拿出来了,声音略带孩子气:“我不要这个。”说完,放在被子里的手往深处摸了摸,摸到了她经常抱的哆啦a梦。是他送的,她觉得上面有他的气味。能让她睡得更踏实些。即使周郁迦耐心地劝了哄了,可葡萄还是有点躁,整个一坐立难安,徘徊不定,它就蹲在楼梯口,耳朵快耷拉到地上去。周郁迦不许葡萄上去,主要是它上去了也没什么用,闻莱又担心把病毒传染给它,他干脆唱一次白脸,刚开始制止的语气凶凶的。给葡萄弄生气了都,甚至甩脸子不理他了,周郁迦见状深吸一口气,捡起它天天叼嘴里的玩具,再哄一次:“不要生气了好么?姐姐生病了,我们乖一点?”都乖一点吧,他比它还难过。一听见姐姐两个字,葡萄立马安静下来了,眼巴巴地望着二楼她房间的方向,一边呜嗷一边摇尾巴钻到周郁迦怀里,意思明显。它被养得越来越娇气,动不动就要抱抱,周郁迦只在葡萄喝奶粉的年龄抱过它。其实说来也神奇,林音送给他的时候,它还很小,都没他巴掌大,放在掌心软乎乎的,他生怕碰坏了。现如今,周郁迦算是为爱妥协吧,谁让葡萄是他养的崽。狗狗没那么大只的,普普通通的中型犬,模样长得也很幼态,还不怎么掉毛,撒起娇来,是个人都想抱它。周郁迦抱它到沙发就结束了,他才不惯着,意思意思就行的感觉,葡萄还能说什么,它又不能说话,就忽然很想咬他一口啊,要是可以咬他一口。它当真张了张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干什么。”周郁迦皱起眉,一出声就把狗凶住了。狗狗委屈但狗狗不哭。呜呜。周郁迦笑了一声,无意间转头:“你好朋友来了。”他说。好朋友是边牧滚滚,颜色黑白相间,他比葡萄大一些,也瘦一些,猴精猴精的狗样,它一过来就发现葡萄情绪不对,二话没说就用爪子踩金毛的爪子。它在安慰它。葡萄偏偏高冷起来了,对它幼稚的行为置之不理,于是边牧继续踩,金毛继续装愣。忽然间,在这个节骨眼上,周郁迦想到陈嘉凛了,想起小时候的他们。他看着自己依旧不为所动的崽,随后像老父亲似的教育:“滚滚在安慰你呢,你要回应人家。”葡萄就主打一个傲娇,两边都占到好了,它肯定会有所回应的。它领着它到自家的花园玩,那里种了她喜欢的花。五分钟后,安晴走下楼,说要煮点夜宵给他们吃,周郁迦也没客气,卷了卷袖口说阿姨我帮你吧。他们早就不玩客套的路数了,安晴让他切水果,以免沾到油烟。周郁迦之前说要学习做菜不是随口一言,得空的时候他就跑过来向安晴讨教,日复一日,不单厨艺见长。甚至于她家厨房的构造,厨具放在哪里,切菜切水果各用什么刀,他都一清二楚,熟门熟路了。
然后周郁迦打开了她家的冰箱,里面有好几种水果,他正要问安晴切什么。“有没有芒果呀。”闻声,安晴和周郁迦不约而同地扭头。叁月夜晚的气温还很低,她又感冒,自觉穿得厚厚的,不让长辈cao心,闻莱见他们都不作声,又轻声道:“我想要切小一点。”买得品种是金煌芒,超大一个,不切吃不了,周郁迦用刀上下划了几下,切成块状,将一部分装到碟子里,端给了她。她自己没吃,插了根签子在果肉上,第一块喂给了葡萄,第二块喂给了滚滚,两条小狗你一口我一口,纷纷摇起了欢快的尾巴。她看起来很开心,心情愉悦了,显得气色好些。安晴煮好馄饨又弄了点配菜,井然有序地忙活着,周郁迦把多余的芒果混着百香果做成了甜甜的果汁,她就在客厅陪着小动物玩。多希望时间再慢一些,他和她都在想。关好炉灶的火,安晴捞了两碗小馄饨出来,往清汤上面洒了些葱花做点缀,人还没闲下,又跑楼上去了。闻莱退烧的时候出了很多汗,她得上楼把微湿的枕头什么的赶紧换掉,晚上睡觉会舒服很多。他们坐在同一条水平线,肩挨着肩,她勺子拨弄着热汤上漂浮的葱花,转头却发现他盯着自己看。“你看着我做什么……”她同样看着他,用湿润的眼睛看着他。这四天她几乎都呆在楼上,他也只有下晚自习后,以看望葡萄的理由在她家小坐一会。他现在已经走读了,葡萄完全可以带回去的,但是阿姨舍不得,隔壁就几步路她也舍不得,其实最舍不得的是他,它跟着自己又不开心,带回去干什么呢。他之所以看着她,是因为,她整个人又瘦了一圈,生病就是在遭罪。“你是不是想说我瘦了?”闻莱放下勺子,摸了下自己尖尖的下巴,惊觉,好像是没什么肉了。周郁迦眼里的心疼她怎么会看不见,她缓缓吐息着,拍了拍自己的脸,鼻音轻微:“哎呀……掉的都是水分,喝口汤就回来了。”像是怕他不信,转头就开始搅动碗里的东西。舀了一勺,吹温了,喝进去。喝完她问:“你怎么不喝啊,很好喝的。”闻莱胡说的,因为她味觉失灵了,尝不出来任何味道。“你快吃吧,冷掉就不好吃了。”催他。她只是不想,不想他总是把目光和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久而久之,他就会养成习惯。久而久之,他就会迁就自己。她不想这样,她没有为他做出什么,她也不需要他为自己做出什么,她不想他一直单向付出,她怕辜负他,仅此而已。周郁迦好像看懂了,又好像没看懂,他只是靠过去,低下头,可她偏了头,所以这个吻落在了她的侧脸上。看似躲避的动作,闻莱第一反应是担心他可能误会,至于误会什么,她不敢想了。“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的。”她还是解释了一句。他都知道,视线向上移动,之后的吻印在了她的额前。她恍惚间听见他说:“没事,我身体好。”闻言,她眼中泪光闪烁:“你身体好。”喃喃道。闻莱抬手指着他肩膀处,被衣服阻挡的地方,不出意外存在淤青:“所以这里怎么回事?和人打架了吗?”他切水果的时候,她就发现他不对劲了,以及刚刚他搬椅子的时候,他下意识捂了捂,大概是太疼了。还以为她没发现,装作若无其事,他每天都照常上学,她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又灵验了。是因为她吧?他不说,她也没再追问。“你能不能多心疼心疼你自己。”闻莱随之语气哽咽。安晴换了套正装下楼,利落干练,还穿了双便于应酬的高跟鞋,走到餐厅时,发现气氛似乎怪怪的,她又赶时间,晚上有个饭局要参加,顾不上别的了,简易叮嘱完几句,拿起包转眼就走出了客厅。安晴在闻莱和陆以泽念初中前,是有一份行政工作的,就在自家公司任职,经商方面她确实有一定天赋,后来为什么不干了,原因也挺多,主要是因为安晴特别厌倦公司的加班文化,更不想错过小孩的成长,索性闲赋在家。真要她帮忙的时候,可能就是现在了。他们最近经常出差,接电话打电话的频率也与日俱增,闻莱能感觉出家里的经济状况出了点问题,她一问,安晴就避而不谈,说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的别乱cao心。可真的是乱cao心吗?——《风的轨迹》y:“万物皆有轨迹,而我只偏向你,耗尽所有温柔献给你,我说你属于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