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在即,朝廷出了这么大动乱,国公爷心情沉重,不住地摇着头,
“皇子争储历来有之,避免不了,重要的是朝廷不能乱,书淮,无论外头如何,你做好你该做的,咱们王家世世代代的祖训,不惹事,也不怕事,治世顺势而为,乱世力挽狂澜。”
当年五胡乱华时,琅琊王氏携司马家南渡金陵另起国祚,后大晋统一南北,又携末帝归朝,避免一场祸及江南十四州的战乱。
王家自始至终奉行的便是这条准则。
无论何时何地,王家绝不主动参与党争,可关键时刻,王家总能站出来撑起朝局。
这是一代世家大族的风骨。
也是王家能屹立高门之首的缘由。
沉默片刻王书淮颔首,“孙儿谨遵教诲。”
下午申时,太子携礼部兵部官员在郊外祭祀,仪式尚未结束,一伙流民从山从里冲出来,对着太子的方向一顿猛射,当场官员吓得四处逃窜,高詹立即护着太子躲在祭台之后,只可惜对方有一名神射手,逮着太子不放,其中一箭直直朝太子面门冲来,千钧之际,高詹拉了太子一把,那只箭矢穿太子耳郭而过,血雾顿时炸开,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骇然令这位国之储君当场失禁。
所有逃窜至花坛祭台各处的官员亲眼目睹这一幕。
太子颜面尽失。
高詹一面组织羽林卫和虎贲卫应战,一面遣人回京报信求援。
可惜今日乃镇国公府喜宴,余下的朝臣一大半过去庆贺,又因皇后中毒一事,均被困在镇国公府,收到消息的只是寥寥一些校尉。
消息好不容易递到皇宫,皇帝雷霆震怒,自然是派兵前去接应,可惜调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兵部调令,或内阁文书,总总不是缺了这人,便是缺了那人,束手束脚。
好不容易将兵调出来,高詹已护着太子和朝臣狼狈地逃至城门下。
祸不单行,汉王府又起了大火,汉王是夜与伶人载歌载舞,喝得醉醺醺的,没能及时逃出来,当场身陨。
这一夜奉天殿的灯火燃至天明。
皇帝看着满脸血污的太子,再瞅瞅地上一具烧焦的尸体,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太医猛掐皇帝人中,好不容易将人掐醒,以郑侍郎为首的礼部官员九死一生,来到皇帝跟前痛哭流涕,逼着皇帝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查肯定是要查的,谁敢在天子眼皮底下射杀太子,这是对皇权的藐视。
皇帝躺在塌上气喘吁吁,下令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明查,锦衣卫和东厂暗访。
太子虽保住性命,只是脸面丢得干净,而汉王呢,更是死的稀里糊涂。
这事明眼人一看便能猜到是皇子之间的争权夺利,太子失了威信,汉王又死了,接下来信王岂不成了皇位最有利的争夺者,案子敢不敢查,能不能查,谁心里也没数。
这几日朝臣表面上查案,私下却屡屡来试探皇帝的意思,皇帝烦不胜烦,
经历丧子之痛,皇帝病情加重,又被朝臣们吵得五内俱焚,整日如同在油锅煎熬。
然而就在朝局一片混乱时,有一人,一袭三品绯色官袍,清清朗朗送了一本账目至皇帝跟前,皇帝翻过王书淮奉上的赋税账目,激动地眼眶一热。
连续亏损数年的国库终于在今年年关扭转了态势。
清丈田地的国策取得初步成效。
皇帝看着面前一丝不苟的年轻人,再想起那些整日唠唠叨叨的大臣,愤懑的心情终于寻到一丝安慰,
在万马齐喑的朝堂,总算还有实干的能臣。
皇帝下旨,正式任命王书淮为三品户部侍郎,全面推行新税国政。
国库扭亏为盈,大约是这个除夕最好的消息了。
这一场大雪一直至除夕犹未停。
除夕这一日傍晚,王书淮从衙门交印回来,掀落肩头的雪渣,踏上书房廊庑,齐伟迎了过来,接过他手上的大氅,一面迎着他进去,一面禀道,
“锦衣卫查案时,属下混了进去,好不容易在一条水沟里挖到了一个被扔弃的弩机,那弩机明显是长安军器监的制式,长安军器监是信王治下,主子,咱们算不算捏住了信王的把柄?要转交给朝廷吗?”
王书淮摇头,修长的身影大步跨入内室,“一件弩机还摁不死他,再等等。”
又问道,“夫人何在?”
齐伟道,“二奶奶和哥儿姐儿都在春景堂等着您过除夕呢。”
王书淮冷玉般的眸子一瞬间柔和下来。
汉王过世,皇帝罢朝五日,民间一月不许兴鼓乐办喜事。
国公府这个除夕便各房回屋单过。
谢云初带着珂姐儿跪在炕床上贴窗花,珝哥儿坐在罗汉床安静地看着。
去年除夕王书淮不在府中,今年算是一家四口,一起过得第一个除夕。
王书淮换了一身素色的玉袍,悄声回到春景堂。
珂姐儿穿着银白绣暗花纹的对襟小袄,跪坐在罗汉床带着弟弟玩窗花,她还小,谢云初不敢让她动剪刀,便将剪好的窗花递给她玩。
珂姐儿不小心将窗花扯破了,便捻起其中一片碎花,黏在弟弟面颊,左边右边额头全部被她糊满,素来安静的珝哥儿,竟也哈哈大笑来。
珝哥儿笑声极有穿透力,中气十足。
王书淮看着这么温馨的一幕,暂且将纷乱的朝局给扔下,大步入了东次间。
他这个人有一处好,无论外头是怎么局面,从不轻易将情绪带来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