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佑不甘示弱反驳,“孩子自小娇生惯养,便浑身是病,你且让她锻炼锻炼,我保管她以后刀枪不入。”
王书琴听了这番离经叛道的话,急道,“你以为她是你?她是我们王家的大小姐,她本该金尊玉贵养着的,再说了,她这么小,又是个姑娘,能跟你比?”
谢云佑干脆挪个锦杌在树下坐稳,“姑娘怎么了,姑娘家更要懂得保护自己,我告诉你,我回头还要教她功夫呢。”
“我呸呸呸,你别带坏我的珂儿。”王书琴急得与身旁的林嬷嬷道,“嬷嬷,快把他打出去,嫂嫂没有这样的弟弟。”
谢云初带着大包小包进院,就看到这两人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
王书琴被气坏了,俏脸绷得通红,瞧见谢云初回来了,立即起身迎过来,“嫂嫂,你这弟弟太不讲理了,简直是一派胡言。”随后绕过谢云初离开。
谢云初一头雾水,这厢谢云佑也指着王书琴远去的背影跟姐姐唠叨,“姐,那小姑娘是谁呀?忒不讲礼数了。”
谢云初吩咐夏安把东西挪去后厨,进来问嬷嬷究竟,嬷嬷哭笑不得将二人吵架的经过说出,谢云初责了谢云佑一顿,“还小姑娘,人家比你大月份呢。”
谢云佑满脸鄙夷,甚至比了比手,心想那姑娘大约齐自己胸,谢云初也被弟弟混不吝的模样给气道,“哪有那么矮,好歹也齐你肩。”
谢云佑看了看西斜的日头,也不好久留,“姐,我回去了。”
谢云初脸上笑意淡下来,“若是不想回去就在我这里住几日,你姐夫还要指点你科考呢。”
谢云佑摇头,“不急,过段时日吧,那是我的家,我肯定得回去,我还怕了老头子不成。”
弟弟长大了,有他的主意,谢云初告诉自己放宽心。
“那你路上慢些。”又吩咐嬷嬷拿了几个包袱,装了些亲手做的衣物给他,谢云佑提着包袱由夏安领着往外院去,路过书房,王书淮听到消息,出来送他,二人在前面小花厅见了个正着,
先道了一番客气,王书淮目光在他肩上的包袱落了落,谢云佑察觉到他的视线,解释道,“哦,我姐给我做了几身衣裳。”
王书淮笑容不改,佯装不在意,“挺好,我七月初南下,在此之前得了闲暇过来,我传授些经验给你。”
谢云佑道了谢,回头瞥了一眼立在月洞门张望他的谢云初,轻轻靠近王书淮,“姐夫,我姐有些不对劲。”
王书淮心跳窜了一下,不动声色问,“哪里不对劲?”
谢云佑不好直说,以前姐姐无论做什么心里眼里全是王书淮,今日午膳,她愣是瞅都没瞅王书淮一眼,王书淮一碗饭吃完搁下筷子,姐姐也没任何异样,这不对劲。
谢云佑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
联系谢云初一瞧见他便大哭的景象,谢云佑严肃地看着王书淮,
“姐夫,你是不是得罪我姐了?”
王书淮心情五味陈杂,他不知道怎么跟谢云佑解释。
这一迟疑,在谢云佑眼里便是坐实了他们夫妻起了龃龉。
姐姐是什么性子,谢云佑还能不明白,只可能是王书淮忽视了她。
“姐夫,是不是你过于操劳公务,怠慢我姐了,没有女人不希望与丈夫恩爱,我姐再贤惠,心里定是盼着你对她好,姐夫,你不是要南下吗,这段时日好好陪陪我姐。”
谢云佑点到为止,转身离开。
王书淮侧眸,花枝寥落,葱密的竹影后绰绰约约立着一道婉约的身影,端的是人比花娇。
真的是他做得不够吗?
王书淮今日特意在府上接待谢云佑,谢云佑离开后,他又继续回到衙门忙碌,南下在即,长公主数次召他去长春宫商议丈量田地的方略,王书淮忙得脚不沾地,然而再忙,夜深人静坐在衙门当值时,他恍惚想起了谢云佑与朱世子的话。
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能回来,不若亲手做些什么给她当个念想。
王书淮擅刻,立即吩咐齐伟去府上取来他收藏的一小截和田羊脂玉,他将那截和田玉切开,切出一个簪子长度大小,随后忙里偷闲,费了两日功夫,给谢云初雕了一只和田玉簪。
簪头雕了一朵精致的玉兰,像极了她这个人,娴静如兰,想必她喜欢。
虽无繁复奢华的点缀,技艺却十分流畅且精湛,为此指腹被刻刀划破几道口子,他亦不在乎,是日傍晚,他拿着此物回到春景堂。
夏末,伏气更盛,刚下了一场雨,天地雾蒙蒙,王书淮一身湛青的直裰,风雅磊然地踏上廊庑。
谢云初正在廊下看着珂姐儿玩,孩子由丫鬟抱着,顽皮地伸出双手去够那檐头跌落的水滴,咯吱咯吱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
余光捕捉到他的身影,谢云初偏转过眸,他从烟雨中缓缓踱来,眉目如同天然晕染的山水画,一色一皴,完美地将那眉目的错落,藏锋勾勒得恰到好处,他就像是一幅气象萧疏,烟云清旷的画,美好的触不可及。
谢云初有些失神,却又很快定神。
王书淮被孩子的笑声所吸引,看了女儿几眼,慢慢把视线挪到妻子身上,她穿着一件家常的褙子,唇不点而朱,眉不染而黛,轻轻倚在柱子旁,娴静淡远,清澈地望着他,
“二爷回来啦。”她脸色比平日要白上几分,仿佛有些虚弱,王书淮不解,却也没多问,只是缓慢地将袖下的玉簪给掏出,递给妻子,
“夫人,这是我给你刻的玉簪,瞧瞧可喜欢?”他嗓音是清越而醇和的,没有过多的起伏,却很悦耳。
谢云初今日来了月事,心里有些失落,小腹本就不适,此刻也是强打精神,但听到丈夫这席话,以及看到那支雪白莹润的玉簪,人还是愣了一会儿。
她悠悠接过手,放在掌心,着实是一支极好的玉簪,抬眸对上他清隽的眉眼,
“二爷怎么想到做这个?”这不像是王书淮的作风。
王书淮负手失笑,“佑儿责我不够关怀你。”
难怪,谢云初微愣,旋即道,“您公务繁忙,大事要紧,他小孩子家的话别放在心上。”
王书淮没做声,却看出她脸上并没有惊喜。
谢云初眉目温和疏淡,“二爷有心了。”随后交给身侧的婢女,“收去匣子里。”
王书淮的心莫名地坠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给女人做东西,他夤夜苦熬,费了两日功夫方得了这么一支簪子,她便一句“有心了”打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