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的采光极佳,许是完厅最好的一间。即使大多私人物件已经不在,但现存的竹编装饰品、扎染布帘、陶器瓷器等等,都明显是为小孩子制作的。
来这里参观的游客通常只会把注意力放在完厅的建筑观赏价值上,往往会疏忽原屋主的私人生活,所以并不会探究其背后的故事。
但只要把床头柜上那个供为展览的白兔玉雕拿起来,或许还能发现底下的一排小字——四年级期末进步奖。
完璧如也不管景煜屹愿不愿意听,如数家珍地一一向他解释。
“我十岁前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完璧如小心翼翼地把橱柜上的小瓷杯摆正,“后来就和阿婆住在后面那条街了。”
街坊邻居喜欢她,但严肃刻板的阿婆不常陪她一块玩。
“阿婆似乎不喜欢阿爸和姆妈,也不喜欢我。”
她爸爸完越山是学建筑的,一天到晚都在各地赶项目。妈妈是当地远近闻名的美人,对他一见钟情,很快就坠入爱河。
只可惜林阿婆,也就是完璧如的外婆,一直都不支持这种女方主动的感情,自二人结婚之后就很少来往。
后来在一次工程项目中,完越山所在的地方突遇泥石流,陪同他一块工作的妻子也未能幸免。
意外来得很快。
彼时完璧如刚知道死亡这个概念,要承受的第一个噩耗就关于自己父母。
那段日子过得很慢,记忆中的片段都是灰蒙蒙的,被乌云遮住了所有的光彩。
而阿婆却一句怨言也没讲,把完璧如接过来一起生活了。
她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阿婆其实嘴硬心软,待她无微不至。
她们的关系渐渐和缓了些,后来把她送到京市的时候,一向刻薄坚韧的老人还偷偷落了泪。
“最近这么些年,阿婆似乎又不愿意搭理我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完璧如垂头丧气地低下了脑袋。
她至今弄不明白,阿婆为什么突然又和她拉开距离。
“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景煜屹没说话,默然垂眸看过来,鸦羽一般的长睫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他的手悬在半空片刻,还是僵硬地重新插回裤兜,没有轻浮地搭上她的后背。
“错就错了,说不定已经改了呢。”男人若无其事地朝外走,“走吧,去看看你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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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阿婆的住所离完厅只隔了一条街。
距离稍微商业化一点的镇中心来说,这里更少游客的痕迹。青石板街上的行人,大多都是附近的原住居民。
完璧如带景煜屹走上一条石砌拱桥。
拱桥很窄小,只能供人通过,脚下偶有青苔,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她回头提醒身后的男人,“你注意点走,长得那么高,桥的扶栏又那么矮,一不小心就摔了……”
念念叨叨说了一串,重新回头的那瞬,脚下不小心踩空,上半身斜斜地往旁侧栽倒,“诶——”
惊呼落下来的同时,一个力度倏然扯住了她的衣领,完璧如堪堪停在半空,险些摔倒。
她惊魂未定地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朝身后笑,“谢谢啊。”
景煜屹摁着她的脑袋把人转回去,以免再出现刚刚的状况。
“说我说得起劲,自个儿就瞎了?”
“哎呀,不小心嘛。”这次她没回头,一边气哄哄反驳,一边想把那个摁在脑袋上的手给拍掉。
然而,没等她动作,男人已经非常及时地收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景煜屹最近对她规矩了很多,就连刚刚扶她的时候,都只是扯住了她的衣领。
不像从前那样喜欢动手动脚了。
没等她继续思考下去,已经很快下了桥,走到阿婆家的门前。
街坊邻居都知根知底,院门一向是敞开着的。可走到屋前才发现,门上有把铜制金属锁。
完璧如做无用功地掰扯了两下,心里推算日子,很快遗憾地下了结论。
“阿婆不在家,应该是去市里开会了。”
林阿婆是自幼学习钩针编织的非遗技艺,是沪派钩针的传承人,有时会被叫到市里的单位去开会或者开班教学。
看来今天来得不是时候。
景煜屹察觉出了她的泄气,“没事。”
他看一眼时间,“先去吃饭,晚上再来。”
“嗯。”完璧如恹恹地应了声。
“怎么一副小苦瓜脸,”他扬着声笑,故意逗她,“要么带你回酒店吃饭,老板夫人?”
完璧如一听这个称呼就头疼,没好气地瞪着他,“喂,你乱讲什么——!”
她气急败坏朝他吼了一嗓子,说到最后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凶,声音就越来越弱,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