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儿子,我姓顾。”顾晚风斩钉截铁,声调冷而笃定,“你宋青山有儿有女,也没必要跟一个被困在大山里的可怜女人抢儿子。”
“你不可以这么说你母亲。”宋青山的神色和语气骤然严厉了起来,“她没有被困在山中,她也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她一直都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也一直在坚守着自己的选择和使命,她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女人。”
顾晚风逐渐攥紧了双拳,手背上根根骨节泛白。
宋青山长叹口气,无奈又认真地望着他:“晚风,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怨气,你不甘心被困在那座山里,不甘心这一生只守着一把刀,但人这一辈子大多都是个身不由己,无论是你,还是我与你母亲,还是你弟弟。”
顾晚风依旧是不为所动:“他也不是我弟弟,他姓宋,我姓顾。”
宋青山神不改色,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可是你弟弟一直记着你这个哥哥,也一直记得你想去见人外人,看山外山。”
顾晚风猛然咬紧了牙关,再度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眼前浮现出的却是那一间他再熟悉不过的山间小院。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他从小到大,过的都是陶渊明中诗中的日子,然而与陶渊明诗中所描述的不同的是,他抬头闭眼,皆尽是山。
七岁那天的冬天,山中又一次下了雪,他只穿着一件单衣站在院前的红泥大水缸上,高高地仰着下巴,望着北方的崇山峻岭,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它们,豪情万丈地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翻过那群山。”
双胞胎弟弟阿临站在他背后的小院里。自幼身体孱弱的阿临足足比他小了一圈。大雪之中,小小的阿临裹着厚厚的棉袄,眼巴巴地望着站在水缸上的他,不解又困惑地问他:“哥,你为啥要翻山?我一点也不想翻过那座山,我只想守着咱爸妈和咱家的刀。”
他满含憧憬与向往地回答:“因为我要去见人外人,去看山外山!”
“但是如果你走了的话,我一定会难过的。”就好像他以后真的会走似的,阿临忽然就伤心了起来,一双小手插在厚棉袄的口袋里,垂眸低头,憋着小嘴巴沉默了许久。
正当他准备安慰他时,阿临却在突然间抬起了脑袋,一双黑亮的眼睛瞪得溜圆,急切又满含期许地对他说:“哥,如果你一定要翻过那座山的话,可不可以带上我和爸妈?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分开了,哦对了,到时候我还想背上咱家的刀!”
阿临的心愿一直很小,只想一直守着家人和家里的那把刀。
比起他来说,阿临其实更适合传承顾家刀,因为阿临生来爱刀,不喜人际交往与人情世故,而他却对刀毫无兴趣,他只想翻过那座山,去见人外人,去看山外山。
然而命不由人定,最后离开家的却是爱刀的阿临,而留在山中守刀的却是想要去看遍大千世界的他。
那场雪也是他们兄弟俩共同经历的最后一场雪。
至今为止,他已经将近十年没见过自己的弟弟了。
其实他也一直记得阿临,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我早就不记得他了。”
宋青山不置可否,只是说:“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怨到你弟弟身上。我和你们的母亲也不想让你们终其一生求而不得,但是我们信念不同,她放不下江湖之远,我抛却不了庙堂之高,所以我们不得不分开,阿临也只能跟我走,因为阿临的身体不好,寻遍百医,唯有钱可续命,而顾家刀,也只能由身体好的传人去继承。”
“知道了,你有钱。”顾晚风直接打开了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用力地甩上了车门。
隔着一层车窗,宋青山担忧又无奈地望着顾晚风渐行渐远的背影,再一次地想到了接他来东辅的前一晚顾与堤那双充满了焦虑与忧愁的眼睛:“顾家锻刀法,一锻身、二锻心、三锻刀,循序渐进缺一不可,但是晚风他、一直锻不好自己的心。”
◎一天分享七八十次,次次离不开宋熙临。◎
赵何益以及他手下的那群小弟被定性为了恐吓未成年, 但情节较轻——还没来得及动手呢就被未成年反杀了——所以他们并未构成刑事犯罪,只是违反了治安管理法,不过还是会受到治安惩罚:除罚款之外至少要被拘留十天,赵何益是组织者, 拘留时间最长, 足有十五天。
经此一事, 司徒朝暮才知晓了原来“违法”和“犯罪”是有区别的,“违法”的范围大于并包括“犯罪”。
为此她还特意上网百度了一下“违法”和“犯罪”和关系, 然后才发现原来初中二年级的政治课本里面就出现过有关这两个概念的科普之言:违法不一定犯罪,犯罪一定违法。
看来有些知识,她早就还给了老师……
而且人还是要懂点法儿才好, 估计连赵何益都没想到, 自己的处罚竟然会比那些围堵在派出所门口闹事的村民还要轻, 因为那些村名是实打实的犯了寻衅滋事罪, 情节较轻的处以七到十四天不等的治安拘留处罚,带头闹得最凶的那俩人则直接被刑事拘留了, 等派出所提完公诉他们就要去坐牢。
不过归根结底,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赵佳伊。
就连赵佳伊自己也没想到这件事情最后会闹的这么大。起初她只是想找人教训一下四革马村的那群人,狠狠地搓搓他们的锐气。她也一直不甘心凭什么司徒朝暮总是能够成为闪耀的领袖型人物,让身边所有人都甘愿对她言听计从, 而自己却寂寂无名,甚至还要被八班那个新来的公然贬低, 说她不如司徒朝暮聪明, 还说她蠢且莽撞?
为了证明自己,也为了彰显一下自己的威望, 赵佳伊才会想到找在娱乐/城当打手的表哥替自己出口气, 让所有人都好好地知晓一番自己有多么的不好惹。谁知司徒朝暮却比她想象中的要狡黠许多, 不仅没有受她挟制还顺势而为反将了她一军,彻底把她推上了恐怖的风口浪尖。
但其实其实表哥早就对她叮嘱过,无论事后四革马村的那帮人是否报警,都必须要坚称他们和这件事情无关,因为他一定会找到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去教训他们,警方绝对找不到证据,所以赵佳伊才敢在民警第一次来找她问话的时候公然向警方撒谎说自己不知情。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最先“叛变”的人竟然是表哥。
表哥甚至还把她也给供了出来。
赵佳伊彻底慌了神。
原本司徒朝暮还觉得赵佳伊这人肯定会继续负隅顽抗一番,毕竟事关体面,而赵佳伊这死丫鬟又是个死要面子的小心眼,然而事实却向她证明了,赵佳伊没她想象中的那么有骨气。
痛哭流涕地哀求认错成为了赵佳伊在校方和警方面前的唯一反应。
为了争取从宽处理,赵佳伊甚至还当着年纪长和民警的面向她和宋熙临道歉请求他们的原谅。
司徒朝暮却一点儿都不想原谅赵佳伊这个死丫鬟,但是村长却要求她原谅。
事情闹大了之后,四革马村的村长也出面了,却并未公开行动,而是在私下安排了一顿饭局。局中人不多,只有四人:四革马村的村长、司徒朝暮、以及五牛头村的村长和李途。
说真的,进入饭店包间的那一刻,司徒朝暮就震惊了,因为打死她她都想不到他们村长竟然会邀请五头牛村的村长出席。
年轻人易冲动,沉不住气,所以在看到五牛头村村长的那一刻,司徒朝暮的脑海中就回放起了他们村村民在派出所门口聚众闹事的画面——一帮无耻之徒——精致的小脸瞬间就吊起来了,把“不高兴”和“不顺眼”这俩词全部写在了脸上。
她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村长好端端地怎么会邀请五头牛村的村长吃饭呢?老糊涂了吧?
直至凉热十六道菜全部上齐,村长才逐渐表明了组织本次饭局的意图。
七中校长早已萌生了取消两村所有适龄学生自动入学名额的念头,虽有协议在前,但不确定能维持多久。
校长最看重的不外乎是校内秩序安稳,如果两村孩子之间再这么喋喋不休地争斗下去,只会越发增强校长取消他们入学名额的决心。
所以,两村村长达成了共识,希望司徒朝暮和李途这两位年轻一辈中最有话语权的小辈能带头跟对方和解,从此之后和谐共处,为他人做个示范,更为两村中尚未上学的幼子留一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