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平静又认真地回答:“真的是这样,我小时候没有淋过雨,照样也发烧,只不过是运气好,没有烧成脑炎而已。”她又说,“这世界上有太多女孩因为被忽视而生病,有些是心里上的病,有些是生理上的病,这些病的起因无一例外是原生家庭的不幸,和是否淋雨无关。”
正因为她从出生起就成长在那种被忽视被压迫的环境中,知晓得病有多么的痛苦,所以才会竭尽全力地避免自己的女儿去受到伤害。
司徒朝暮也明白自己母亲的意思,却始终迈不过心中的那道坎儿:“可如果我那天没有去喊周唯月出门的话,她或许就可以避免变成现在这样。”
裴元:“不重要的,没有这场雨还有下场雨,没有你也有其他人,她成长在那样一个家庭里,这就是她自身的劫数,她避无可避。”
司徒朝暮咬住了下唇,不置可否。
裴元轻叹口气,继续说道:“朝暮,人这一生,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不了主的,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无用的挣扎和愧疚只能让你身心俱疲。”
道理司徒朝暮都懂,她只是迷茫:“那我以后该怎么做呢?”
裴元笑了:“不是你说的么?虽九死其犹未悔。”
司徒朝暮:“可是你说了愧疚是没有用的。”
裴元:“愧疚和忠义无关呀,你对周唯月好,只是因为愧疚么?”
司徒朝暮:“那倒不是,因为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的。”
裴元:“所以说呀,你只需要放下心中的执念就好,其他事情遵从内心,万事自有天定。”
司徒朝暮垂着眼睛,仔细咂摸着她妈的话,许久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接下来的这一个星期,司徒朝暮都蹲在家里面上自习,她爸周五从外地出差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一堆当地特色美食当礼物,而司徒朝暮则将自己有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处分通知单赠送给了她爸,以作回馈。
那晚,风尘仆仆的老司徒站在夜晚的灯光中,手握一张处分通知单,无语了许久。
新的一周到来,司徒朝暮终于可以背着书包去学校上课了。周一清晨,她照例先去找裴星铭,然后俩个人一起站在小区门口等闻铃——艺考在即,周唯月又返回舞蹈班去参加封闭式集训了。
六点二十左右,闻铃背着书包出现在了深秋清晨的白雾中。司徒朝暮和裴星铭刚准备朝前走,闻铃冲到他们俩面前就说了句:“宋熙临在我后面呢。”
司徒朝暮的脚步一顿,立即回头去看。
朦胧的晨雾中逐渐走出来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天气渐冷,大家都换上了冬季校服,宋熙临也不例外,但或许是因为他的双腿太过修长,裤腿总是短一截,骨线分明的脚踝外露,一双低帮白色飞跃板鞋万年不变。
司徒朝暮双手插在校服兜里,等宋熙临走出小区大门之后,特别热情地冲着宋熙临喊了一声:“你要和我们一起走么?”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对他发出同行邀请了。
宋熙临的脚步微微一顿,冷眉冷目地扫了她一眼,沉声道:“不需要。”说完,便再度迈开了脚步,头也不回地朝着前方快进。
一事结一事毕,他不想再惹麻烦。
之前参与他们两个村之间的争夺是因为那件事是因自己而起,他无法做到袖手旁观,如今事情已经了解了,他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和这群人有什么牵扯,尤其是和这个姓司徒的。
她太聪明了,也太狡猾了,如同春藤一般繁茂缠绕无孔不入,是他必须要远离的那类人。
望着宋熙临渐行渐远的背影,司徒朝暮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还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明明架都帮咱们打了,竟然还这么疏远我们,奇怪死了。”
闻铃也不理解:“就是,现在全学校谁不知道他是跟咱们一伙儿的,就算是想避嫌的话也没什么用呀。”
裴星铭沉思片刻:“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不好意思了?”
司徒朝暮:“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裴星铭:“因为他是你名义上的夫人呀,所以他看到你之后就害羞了。”
司徒朝暮:“啊?至于吗?我都一个星期没去学校了呀。”
裴星铭又解释了一下:“哦,是这样的,你那天不是说赵佳伊打的你脸么?所以我就多找了几个人散播了一下消息,现在全年级都知道他是八班班长夫人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人敢随便打你脸。”
闻铃点头:“我证明,消息经过一个星期的发酵,已经抵达四楼了,如同wi-fi一样全层覆盖。”
司徒朝暮一手抱怀一手摸下巴:“那看来,他这次拒绝我的邀请,很有可能是因为不好意思了,并不是因为他不想入伙。”
裴星铭:“是的,没错。”
闻铃:“我也这么觉得。”
裴星铭:“我们男孩子嘛,脸皮都薄。”
司徒朝暮:“……”
闻铃:“……”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一点儿说服力度都没有。
前往学校的路上司徒朝暮还在想,必须要寻找一个妥善的办法打开宋熙临的心门,好好地解决一下他脸皮薄害羞的问题,不然岂不是耽误他入伙?
壮大四革马村年轻一代主力团伙的任务迫在眉睫,岂可被无聊的儿女情长羁绊了脚步?
思来想去,司徒朝暮觉得直接找宋熙临谈心应该是最佳的解决方式,坦荡大方地向他表明自己对他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再明确地告知他外界的流言蜚语都是虚无的、幻灭的、虚假的,无需放在心上。
最好是一对一的,没有任何干扰的谈心,不然宋熙临肯定又该害羞了。
于是,在早自习结束后,司徒朝暮假意去了一趟教室后边的储藏间,看似是去扔垃圾的,其实为了给宋熙临传递消息——从储藏间出来的时候,她假装路过、不动声色地往宋熙临的桌面上扔了张团成团的纸条。
宋熙临原本正专心致志地往笔记本上记英语单词,那团纸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笔尖上,他不由一愣,然后抬头,看向了始作俑者。
司徒朝暮没有说话,而是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