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督行进了院子,见许枝云的笤帚立在墙根下,拿起笤帚就帮着许枝云打扫了起来。
许枝云进房间翻出个本子,从上面扯了两页纸,又摸出笔来,挨个儿把这家里缺的东西往上填。
别说细致的东西了,这个家连锅碗瓢盆都缺。
不过这些东西许枝云打算自己去挑,她委托警卫员小刘帮忙买的只能是一些不用怎么挑的大件儿,她自己扛不动的东西。
“小刘,岛上有奶站吗?雷镇还小,得多喝点牛奶养身体。”
这不用刘督行回答,王连萍端着一盆刚从地里头摘的蔬菜进了院子,搭腔道:“没奶站,咱这边的水土不适合养牛,奶站一直没开起来。”
“孙政委家孙女出生的时候,因为孩子她妈奶水不足,需要订奶来补贴孩子的口粮,都是每天早晨一大早就坐船去滨海市奶站订奶,然后再马不停蹄地赶回来。那一年,孙政委的爱人瘦了少说得有二十斤。”
许枝云听得微微张开了嘴,“啊?”
她一脸不解地问,“折腾了一年?那为啥不在滨海市找个房子租上住着?天天来回折腾,遇到个刮风下雨,那也太遭罪了。”
王连萍扭头看了一眼刘督行,见刘督行正在打扫院子里的东西,这才低声说,“不是不想,是不敢。外面看着太平,那只是对普通人,实际上埋下的暗桩多的是,之前还闹出过有领导家儿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路上被害的命案来。”
许枝云微微张开的嘴彻底张大,“啊?这么危险呢?我还以为外面也很太平。”
“太平个啥啊,各种乱事儿,只是都不能上报纸。来了岛上之后就安心待着,龙山岛也不小。偶尔去滨海市转转也没什么问题,但切记在外面不要招摇,尽量不要和外人说自己是龙山岛上的军属,就说自己家里是打渔的。要是有人问龙山岛的情况,心里敲个警钟,很有可能是间谍,我当初就被间谍缠上过。”
许枝云感觉一扇通往离谱世界的大门朝她打开了,“啊?还有间谍呢?”
“咋没有?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把我们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全都是间谍。龙山岛这么重要,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只眼睛盯着我们呢……”
许枝云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她没想到嫁给雷鸣居然还有送命的风险,可嫁都嫁了,这会儿后悔也没什么用了。
许枝云提笔在那张清单上写下了‘奶粉’两字,同王连萍说,“那得让小刘帮忙多买点奶粉,不然我担心雷镇营养不-良。一岁多的孩子了,看着还是瘦干巴,可别影响了发育,之后长不了个头。”
王连萍的眼皮子一抽,“给雷镇买奶粉?你说订牛奶,也是给雷镇订?”
“那不然呢,当后妈难啊,要是不养好点,别人背后怎么说我?怎么看我?保不准还说雷鸣苛待养子呢……”
许枝云是真不觉得给雷镇吃点奶粉算什么抽筋剥骨的事儿,小孩子基本上不记事,养大了是能养熟的,而且她养雷镇不是因为别人的眼光什么的,纯粹就是凭良心做事。
别说是雷鸣的战友临终托付给雷鸣的孩子,就算这孩子是她捡来的,她也不能不管。不能为了一时的抠门省钱,就耽搁了这孩子的一生。
王连萍心里却觉得自己得重新认识一下许枝云了。
这人怎么有点傻?
到底是傻还是纯粹的大手大脚,不把钱当回事?
王连萍心里绕了八百个弯儿,尽量委婉地同许枝云说,“其实吧,像雷镇这么大的孩子,岛上哪有几家还贴补奶粉的?都是大人吃什么小孩吃什么,哪家不是长得壮壮的?”
“你也别为了个面子上好过,就太惯着孩子。雷团长赚钱也不容易,你俩之后肯定得要自己的小孩,手头有点钱就攒着些,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而且小孩子都是敲打大的,你现在宠着惯着迁就着,万一惯坏了咋办?他今天要奶粉,明天要吸你俩的血,你一个后妈也能为了别人不说闲话,给自己手腕上割一刀?”
许枝云:“……”
她犹豫了一下,把‘奶粉’后面的‘4’给涂成了‘1’,“那也买一桶吧,夹带着给喝一些。一桶花不了多少钱,但能帮我堵上悠悠众口。我也想让那孩子长得壮实一些,身子好一些,万一是个身子弱的,以后整天病歪歪,那我得操多少心?”
王连萍见许枝云执意要买,也就不再劝了。她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许枝云往那张清单上添东西,添了一页又一页……
直到许枝云写到第五页的时候,王连萍实在忍不住出声了,“小许,你这……打算买这么多东西呢?”
许枝云环视了一圈几近家徒四壁的屋子,反问王连萍,“嫂子,你觉得我家,什么不缺?”
王连萍一哽,“是的哈……确实都是花钱的地方。不过你也别急着一次性就全都置办好,之后慢慢添嘛。都交给小刘去采购,就不担心小刘买回来的不合你的意?”
许枝云挑出两张来,“这两张纸上面的是不用挑的。”她往门外喊了一声,“小刘,麻烦你帮我跑一趟。”
“诶,嫂子,没问题!”刘督行快手快脚把最后一堆垃圾倒进了垃圾桶里,擦了擦脸上的汗,回屋拿了许枝云给的单子和钱票,一溜烟地就出了门。
王连萍终于能打开憋了半天的话匣子了,她跟着刘督行出去把院门关上,这才回了一楼的堂屋,“小许,我和你说说雷镇这孩子的事儿,其实挺复杂的。”
“卫生队里原先有一个女医生,叫赵小珍,看上了雷鸣,毕竟雷鸣年轻有为,人也长得精明干练,喜欢他的人挺多,龙山岛上的母蚊子都喜欢往他身边凑。但赵小珍算是部队里最大胆的那一个……可是雷鸣一直没答应。”
“偏生雷鸣他们团的一个叫白旭东的排长看上了赵小珍,赵小珍原先根本看不上白旭东,但不知道是不是烈女怕缠郎,还是说赵小珍被雷鸣给拒绝得心灰意冷了,就答应了白旭东,两人在队里扯证结婚了,我们当时还吃过喜酒的。”
“但是吧,赵小珍那人有点神经神经的,生下这孩子后,眼睛还是往雷鸣身上瞅。因为这事,雷鸣和白旭东的关系也不对味儿了,我们都说白旭东有问题,这烂账再怎么算也算不到雷鸣头上,可他就是心里容不下这个理。”
“白旭东和赵小珍吵了一架,闹得挺凶的,动没动手我们不清楚,但左邻右舍都说听到了动静。那天晚上赵小珍负气出走,白旭东一个人喝闷酒喝得烂醉,第二天早晨就在海滩上发现了赵小珍,头插在淤泥里没的。”
“人们找去她家里时,白旭东醉得和烂泥一样,吐出来的东西里还带着血。那孩子估计晚上哭过闹腾过,可家里没人照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掉了下来,哭得都快没气了,在卫生队输了一周的药才好,但这孩子就没妈了。”
小脸一垮
◎高低都轮不到我,是这个意思吧。◎
许枝云听王连萍讲这么一圈儿,心里大概明白了,这是一个雷鸣被迫加入的三角恋,然而雷鸣本人根本没有任何的参与度。
“那赵小珍的家里人呢?白旭东最后咋了?也跟着赵小珍去了?殉情?”
“就算他们俩都没了,这孩子也不应该托付给雷鸣啊,他们夫妻俩人是没了,家里总有人吧。这孩子还能连个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个都不在世了?姑姑姨姨叔叔舅舅,就没一个靠得住的亲戚?”
这都是笼罩在许枝云心头的迷雾,也是许枝云想不明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