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趁她手环过他的腰,将她一把搂到怀里,才发现她的眼眶里闪着点点的泪光。
“语清——”
“……你记着,” 语清的声音有些颤抖,“朝廷只是要你办事,没让你卖命。你的命是我的,你得好好留着。”
她想起上次他在南京遇刺的事,心里仍有余悸。
沈延紧贴着她的脸颊点头答应。
语清觉得他怀里宽阔又温暖,忍不住呜咽起来,抬胳膊搂了他的脖子。
“你要是有个……,我就带着你的孩子改嫁,让你的孩子管旁人叫爹……你听明白了吗?”
沈延笑着搂紧了她,在她耳边沉声道:“听明白了……你等我回来。”
他将她抱回床上,给她掖好了被子,又长长地吻了她的额头,便不敢再看她,转回身去大步出了屋子。
语清眼巴巴看着他的大手将槅扇轻轻阖上,听见他在院子里问下人行李有没有放上车,便再也不想听下去,抬手将锦衾往上一拉,整个人蒙到里面。
……
沈延走后,语清觉得日子慢了不少。
她想继续帮徐氏做点事,打发时间,可徐氏既怕她费神又怕有下人不听话气着她,什么也不要她做。她每日便只能看看书、养养花或是缝制小孩子的里衣。
徐氏怕她一个人待得寂寞,常到她们这院和她一起用饭。徐氏是个喜欢聊天说话的,可是丈夫、儿子都话少,好不容易捞着一个能和她搭上话的儿媳妇,觉得这饭吃起来有意思多了。
“你别想着那些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 她坐在桌边拍了拍语清的手,“那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这就咱们娘儿俩,你就敞开了说。”
语清抿嘴笑起来,沈延那个性子准是随了他父亲,他除了继承徐氏细致干净的皮肤以外,与徐氏一点都不像。
沈延每十日会有两封信寄回家,一封寄给徐氏和沈时中,另一封是给语清的。
沈延给徐氏的信写得极简单,不过是报个平安,说些日常吃用出行的琐事,徐氏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好奇儿子给儿媳妇的信里都写了什么。语清却从不主动提起。
徐氏偶尔问到,她微微红了脸,说他报个平安而已。徐氏见她如此,心里觉得好笑。
想想也是,小夫妻新婚情浓便要分开,信里还能说些什么话。连沈时中那个闷葫芦,当年还在寄给她的信里夹了红豆,儿子瞧着比沈时中强了不知多少,必定是写些你侬我侬让儿媳妇羞臊的话。
徐氏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看小夫妻感情好,回忆起自己还是小姑娘的时候,那些甜得让她害臊的心绪。
语清也喜欢徐氏过来,徐氏在的时候稍热闹些,若连她也不在,吃饭的时候便尤其显得少了沈延这个吃什么都极香的人,心里空落落的。夜深人静的时候,身边又是冷冰冰的床板,哪怕脚下踩着汤婆子,也不如在他的怀里暖和舒服。
尤其到了后来,腹中胎儿越来越大,她总是觉得气短,夜里睡不踏实,便习惯性地往他睡的那一侧凑,然而那边再也没人像从前一样把她拢过去拍拍,问她是不是做梦了……
日出又日落,严寒渐渐退去,草木生了新芽。
院中的老榆树上,榆钱已经一串串地包满了树梢。
小七指了指那些花:“少夫人您看,这花开得多好看。”
语清抬头看看那颗榆树,想起她年幼的时候这颗树就已经长得很高大了。
她那时和沈延在院子里说话,忍不住抬头看那颗树。
沈延那时也才十岁出头,头发还半束半披着,却是站得挺直如幼松,动作眼神都是大人的样子。
他见她盯着树看,便问她看什么。
她抬手指了指:“你家的榆钱能吃了。”
他手背在身后,蹙着眉抬头看看:“……我从未见人吃过榆钱。”
她那时觉得他这人怎么什么都没吃过。
“现在正是嫩的时候,撸下来混着玉米面蒸蒸,可好吃了。我家要是有这么一颗,我肯定年年撸下来吃。”
沈延那时看了看她,又往四周扫了一眼,见院子里没有旁人,便撩起袍子系在腰间,跑到树下蹭蹭几下就爬到了树杈上。他探身撸了几把塞进袖子里,又抱着粗壮的树干滑下来。
她那时看得发呆。一直以为他是个无趣的书呆子,谁知他居然会爬树,还爬得这么利落。
沈延也不急着把榆钱掏出来,而是先将袍子下摆放下来、抻得平整,才从袖子里一把一把地将榆钱掏出来,放到她手里。
他拍干净手,又重新背到身后:“此事不雅,万不可向旁人提起。”
她捂着手里的榆钱,不住地对他点头。
便是那时候开始,她对他的印象才有了改观。
如今又是一季春来,榆钱再不取下来吃,都快老了。
他去办差已有五个多月了。
她的肚子已经超过了脚尖,腰酸的时候只能按齐铮说的,两手稍托着肚子走路。
沈延走之前二人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皇上的身体虽未复元,但也算挺过了那次疫病,他这几个月也并未和朝臣争立储的事,自然也并未以京官家眷做要挟。
所以她如今担心的是沈延。
沈延上一次来信的落款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前。他在信里说差事已经办完,第二日一早他便会启程回京。
自开封到京师,乘马车要走大约十日,如今半个多月过去了,还不见他的人影,她心里便忍不住忧虑起来。再加上胎儿大了,她起夜更频繁,最近一两日,夜里几乎没怎么睡过。
各地旱灾之年,常会生出许多流民,若是官府贪了赈灾银以致饿殍遍地,流民揭竿而起冲撞衙门的事也是有过的。
沈延说河南报了旱灾,那会不会是他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凶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