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觉得他今日很不一样, 好像是遇到了一件让他极感挫败又无法宣泄、疏解的事。
那到底是因为五爷的所为还是因为她方才的拒绝?
其实她抗拒的并非那事本身, 只是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他方才又是在盛怒之下,让她觉得那事是他对她的某种惩罚。
“五皇子先前说要将我调职到顺天府,我那时并未当回事。早上他派人来找我,说他即将拿到我的调令, 我今日若是不去他府上, 过两日便要直接去顺天府见他。我想着, 他这人一向随性,我今日说不定能劝动他不要调我过去,可是最后也没劝成,还……”
沈延手上一顿,又继续帮她揉起来,只是另一只在膝上的大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
“若是这样的话, 那有件事要快点办了。” 他垂眸道, 好像这话也不是对她说的。
“何事要快点办?” 柳青看向他的眼睛。
“……这事我来做, ” 沈延看向她,目光淡定沉稳, “但是五皇子这个人, 你日后一定要远离……”
他便将从齐先生和父亲那里问到的简要告诉了她。
“……也就是说, ” 柳青的声音有些战栗,眸中泪光闪烁,“父亲很可能是因为发现了五皇子谋反的证据,才被灭口,那么杀害我父亲的人应当就是……”
沈延怜惜地将她两只小手紧握在手心里:“仅凭着这些,还不能断定就是五皇子,也说不定那些刺客身上的印记是有人为了陷害他刻意为之。”
他虽然憎恶五皇子,却也不想骗她。
柳青想了想:“我之前其实也查到了一些事……” 她便将她早先从洪敬那里查到的证据以及从王世文那里问到的事告诉他,“也就是说杀洪敬的人和当初指使王世文的人是有那些特征的,也不排除这二人是同一人。”
沈延听得额头上青筋跳起:“……我就知道你在南京有事瞒着我,没想到你竟一个人偷偷查了这么多。还好那人杀洪敬时,你刚巧不在,若是你在……” 他喉结微动,有些说不下去。
“我想想都后怕。你可真是……”他胸前起伏了半晌,“你要查这些事,为何不早告诉我?”
“……我也知道危险,我本来想告诉你来着。可我之前试探过你,你劝我趁早不要想什么平冤的事,所以我想此事要是告诉了你,你肯定不仅不帮忙,还要挡我的路。”
柳青梗着脖子道。
“我挡你的路?” 沈延气得苦笑。
他为了她的事,已经打算把身家性命都豁出去了,她当初居然因为怕他碍事,就百般骗他,害得他成日魂不守舍,夜不成眠的。
这傻姑娘真是该好好地教训一下。
他正好抓着她的手,便抬手要打她的手心,柳青见他动作不对,赶紧往回抽手。
却不料手上好好的,额头上狠狠挨了一记。
“……哪里舍得打你。”
沈延气得不想看她。他疼她还疼不够呢,怎会打她。
“哦……” 柳青揉揉额头,偷偷看了他一眼。
“这些事情危险得很,日后有任何事,都来找我,不许自己去查,知道吗?” 他皱着眉沉声道。
“……知道了。”
柳青自知先前把他骗得苦了,此时便乖巧地应着。
沈延看了看她低垂的小脸,恨自己气不起来。他那时候抓心挠肺的痛苦,这傻姑娘怕是不会明白了。
“好了,” 他觉得她手上的淤痕散去了不少,便放开她的手,“那事得抓紧做了,我现在就做。”
柳青好奇他到底说的什么事,只见他走到外间,打开自己的提梁盒,从中取出一页纸。
她凑过去一看,是一份手抄的京报。
沈延提笔蘸墨,仿照着报上的笔迹在另一张纸上写字。
柳青略略一看,便看到“太子因杀害贵妃……”几个字,惊得一捂嘴。
“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一把按住沈延的胳膊,“太子的事尚无定论,你写这样的东西,就不怕……”
沈延手下不停:“京内有许多私办的抄报行,他们与士林官绅来往密切,看到这消息后,即便不刻意散播,也会到处找人印证,那这个消息很快就可以传遍前朝。
“太子虽被禁足,但看皇上的意思,明显是想将此事按下,待有了其它契机,或是能找到合适的替罪羊,便偷偷将太子放出来。但若是此事传到前朝,z皇上便无法悄无声息地将太子放出来,而是只能将此案诉于刑部或是三法司,让衙门在一番调查之后告诉前朝的众官员,太子是无辜的。”
柳青挠了挠后脑勺:“你自然不是想帮太子……若是想帮他,根本不会写这些东西,” 她突然明白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想让太子记你的人情!你知道皇上将不久于人世,所以寄希望于新君,想让新君为家父正名?” 她声音虽轻,口气却异常激动。
“正是。”
沈延微笑着看向她。这傻姑娘对男女之事迟钝些,在旁的事情上倒是一点就通。
“我得再快些,” 他又低下头去,笔锋回转不停,“若是皇上溘然长逝,或是此事因旁的原因被压下去,我们就丧失了机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 柳青有些忧虑,“当今皇上是不可能承认自己错误的,新君比皇上更有可能帮我们。可是新君也可能顾忌当今皇上的颜面,不帮我们。”
“自然有这个可能,” 沈延凝眉道,“但一来,新君更愿意花力气笼络人心,他完全可以用别的由头帮刘世伯正名,二来,此事能成的机率本就万中有一,我们既然求成,只有放手一试。” 他手中不停,很快一页已经写好。
柳青默然。
这本是她们刘家的事,他为她思虑了这么多,又做了这些事,甚至之后还要在太子面前为父亲求情,无疑是把这份危险系于己身。
“……你怎么模仿这人的笔迹模仿得如此熟练,你此前已经写过了?”
柳青心下动容。她之前把他骗得那么狠,到头来他还是要管她家的事。
“昨夜已经写了一些,我再写一些,尽快散出去,” 沈延奋笔疾书,“届时我只消向上禀明你是此案中重要的查案官员,吏部便自然会知道轻重。此事查清之前,五皇子是无法将你要过去的。至于此案之后……” 他手上略一停,“天可能都要变了,五皇子当忙着自保,顾不上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