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衙门的路上,沈延合着眼靠在车壁上。
窗外吹进的风虽暖,他身上却一阵阵地发冷。
他眼看着车外一晃而过的街巷、车马、行人,脑海里接续不断地闪现着她来了衙门之后的种种。
他虽觉得脑袋昏沉,但是许多事情渐渐地清晰起来。
她来到他身边的这段时日里,其实每逢他最艰难的时刻,她都体贴地陪在他身旁。他却为表象所惑,被她的障眼法骗了
以至于到了今日,好不容易发现她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却只能留她孤身一人与凶徒为伴
他看着肩上扎着的箭,忽然觉得这一箭是他应该挨的。
他抬手抓住箭尾,将它啪地一下折断。
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在做一切计划之前,先料想最差的结果。
可是明日最差的结果会是什么,他真的不敢想。
明日妙悟一定会拉着柳青挡在身前,她们下山的一路,恐怕都很难有机会将妙悟击毙,但若是任由她带着柳青上了车,那柳青更无生还的可能。
他一拳砸在车壁上,咚的一声巨响,把车夫吓了一跳。
马车到了衙门,他才下了车没走两步,余光里就见一个全身金晃晃的人朝他走过来。
“人呢?沈君常,人呢?”
那人已经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柳青人呢?”
沈延很是疲惫,淡淡回了句:“五爷,她还在山上。”
“你” 五爷一把抓了他的前襟,眼睛里火星子乱蹦,“你有没有良心,她可是为了给你们衙门查案才被抓起来的,你”
沈延已是疲惫不堪,干脆就任他这么抓着。
他看着五爷盈着怒意的眼睛,不禁在想,五爷对柳青如此在意,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柳青是女子。
很好,连五爷都比他早知道。
等在门口的钱司务赶紧跑过来劝:“这位爷手下留情,您看我们大人他都受伤了。”他见过五爷几回,虽不知他是谁,却知道他身份不低。
五爷这才注意到沈延披着件外氅,里面的官袍上沾了一大片血黏黏的东西。
他这才松了手:“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才刚听顺天府的人说刑部有个小官被凶徒抓到山上去了,他原还当故事听,问那人是谁。一听说是柳青,才突然蹦起来,跑到刑部来问个究竟。
可沈延现在没力气跟他解释太多:“五爷,里面慢慢说。”
“就在这说!” 五爷根本等不及,“若是人手不够,爷把顺天府的人借给你!”
沈延摇摇头:“……先进去说。”
“罢了,爷自己带人去。”
五爷心里憋了一股窝囊气,他看上的女人怎么能落到悍匪手里。要不是因为他不知道柳青究竟被抓到山的哪一片,他早就自己去了。
“不可!” 沈延沉声喝住他。
他一激动,伤口的剧痛钻心,他抬手将伤口压了片刻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小人才与那凶徒商定了,您现在又去找她要人,她必会觉得我们言而无信。她惊惧愤怒之下,语……柳主事岂不是更危险?”
“……那……你怎么跟她商量的?”
五爷的声音软了下来,他虽然不喜欢沈延,但他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沈延叹了口气:“五爷,咱们里面说吧。”
……
翌日,阴云密布。
柳青自从昨日被妙悟抓回来还粒米未进。
倒不是她不想吃,是妙悟不给她吃。
妙悟说她在此处的存粮本就不够,再者,饿着柳青也就相当于给衙门一个时限。若是衙门言而无信,柳青便要再饿一日。
柳青浑身没力气,便一直躺在地上看窗外的天。
以妙悟的狡猾,衙门今日想救下她同时抓捕妙悟恐怕不容易。
妙悟是公主一案的凶犯,是皇上眼巴巴等着缉拿归案的人。真到了两难时刻,衙门恐怕顾不上她这个芝麻大的小官了。
她倒是信沈延,虽然她现在只是他的下属柳主事,但他也不会拿她的命去换抓捕凶犯的机会。可他昨日受了伤,也不知今日会不会来。
况且若事此事惊动了三法司,沈延不能一人独断,情况就更难预知了。
妙悟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把她叫起来。
“走了,你今日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们衙门守不守信了。” 妙悟理了理身后的行囊。
柳青爬起身,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你这是什么东西?”
这行囊看上去扁扁长长,除了银两干粮以外像是还塞了块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