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说了几句就将这话引到沈延身上:“说起来,我们沈大人今日脸色难看得很,我们和他说话都提心吊胆的。您说他别在是上火了?”
“沈大人还没走呢?”
“还没走我方才在库房和大人说话,觉得他累得快不行了,嗓子都发干。”
“欸,咱们衙门有菊花茶,我待会给大人送一些去,能去火生津的。”
“还是您想得周到,”柳青笑道,“要不您顺带劝大人早些回去休息?他舒坦了,我们底下的人才有好日子过。”
钱伯笑着答应。
柳青又说了几句不相干的,便从门房拿了把伞,出了衙门。
转过天来,快到中午的时候,沈延的书吏给柳青送来了两张纸。
柳青打开一看,是沈延的笔迹。看内容应当是对某具尸身的描述,却没有注明死者的名姓。
“死者着掐腰斓边纻丝褙子,除了前胸以外,全身完好,无淤青、伤痕,唯左胸有一处深而窄的伤口,右侧胸口有一处怪异却极浅的血痕,似是有人以刀划出的。死者妆容精致,指甲边缘完好,并无剐蹭磨损,且应当是新染了丹蔻”
另一张纸上便是那血痕的样子,柳青看了半晌也没辨认出那到底是个什么符号又或是像个什么。
她明白为何沈延不写死者名姓了。这应当是永嘉公主的尸身。
给公主装殓的人并非仵作,能主动告知他的事情估计不多,可此处连指甲的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想来是他问得极细致了。
也幸亏有他问来的这些,否则这桩线索极少的案子,她查起来要大费周章了。
她拿着这两张纸琢磨了一会,觉得桂三和那丫鬟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
公主死前显然是没有激烈反抗过的,与其说是在与盗贼搏斗中被杀,更像是在极为放松时被人一刀毙命。
所以凶手应当是她极为亲近或是熟悉的人。至于那血痕是怎么回事,她还想不透。
那小丫鬟若只是为了偷东西,根本犯不上杀人,而且那匕首插得又狠又准,也不像一个内宅里的小丫鬟所为。
府内下人和侍卫都说那日府里只来过一位尼姑,而尼姑离开时,公主还好好地活着。
柳青想来想去,觉得也许公主曾经在府中密会某个人,府内的下人要么并不知晓,要么是知晓了却不敢说。
若真是这种情况,就不好办了。毕竟涉及公主的私隐,她到哪里去找疑犯。
她突然想到一个人。
只是这人阴晴不定的,也不知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好在,她今日算是走运。都不用她找,那位爷自己就来了。
她刚跨出衙门的门槛,就看到了五爷。他一身八宝纹纻丝直身,金嵌玉的发箍在日光下闪耀着光辉。他骑在一匹极高壮的黝黑发亮的马上,连人带马,比身后骑马的随从足高了两个头。
柳青在日头下仰着脑袋看他,心想他到底是特意给自己挑了匹特别高的马,还是特意给随从挑了匹特别矮的。
“呦,特意来迎接爷啊,还挺懂事的。”
他将马驱到她面前,很没有必要地甩了一下长腿,翻身跳下马,让前后衣摆甩出一个漂亮的弧线。
他这一番动作,竟让柳青想到春意躁动的时节里那些活力过旺的雄兽。
“五爷,小人正想去顺天府向您道谢,”她向他行了一礼,“多亏您的安排,小人的事已经解决了。”
也不知他是如何想出浴堂这种主意。
五爷摇了摇扇子,似乎一切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嗯,那是自然,爷都出手了,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话说,你打算怎么谢我?”
“”柳青想了想,“小人请您吃饭?”
五爷嘴一撇:“我都到你们衙门了,怎么也该在衙门请我喝茶呀。”
“是是,爷您请随我来。”
也好,替她省钱了,反正她也是问案子的事,请他在衙门里坐坐也无妨。
五爷觉得天气闷,不想进值房,见院子里有处阴凉,便一屁股坐到那阴凉下的石墩上。柳青赶紧让书吏送来茶壶茶盏,亲自给他斟了茶。
“说吧,找爷什么事?”五爷把扇子往石桌上一放
这女人才不会专程去谢他,找他一准有事。不过看她嘴甜,他也乐得让她求他。
柳青嘿嘿一笑:“爷,实不相瞒,小人在查永嘉公主的案子,觉得这凶手可能是和公主极亲近的人,所以小人想跟爷您打听打听公主常和什么人来往。”
五爷鼻子里哼了声:“爷就知道,你是无事不来。”
柳青默然一笑。他要是这么说的话,她摊上这个案子也有他的功劳。
“行吧,爷也不是小气的人。”
他喝了口茶,又拿起他的扇子。
“爷这位姑姑啊,可不是省油的灯,虽是个寡妇,可是风流快活一样没落下。爷都怀疑她那死去的丈夫是被绿帽子给活活压死的……”
柳青听得呛了口茶,能这么说自己姑姑的他还是头一个。
五爷想抬手给她拍拍,但她见他的手伸过来,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五爷浓眉一蹙,刚要发作,却见远处的抄手游廊上一个清俊的身影经过。
那人一身绯袍,脊背挺直,走起路来阔步生风。他似乎也在朝他们这里看,一双寒星目中视线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