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2/2)

沈延笑着点头:“他们也不想当众抓你进衙门,让这么多人看着你被生擒,若是事后你死在牢里,反而于他们不利。”

他方才发现,客栈门外那些卖杂货的人今日突然换了生脸。幸亏这人不蠢,没往客栈里面闯。

那人微微探过身子来,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琼楼这三年来收卖的记录,算是小人的投名状。大人若能保小民一命,小民愿将一些要紧的账册交给大人。”

沈延瞥了一眼那册子,连手都没往前伸:“你本就犯了死罪,谁也保不了你。但是本官回京之时可以顺带护送你的家人北上,在你死后,他们至少不会被那些人报复。”

那人一听这话,浑身的精气神似是被一下子抽空了,眼见着就显出了疲态。

半晌,那人道:“罢了,就依大人所言。小民只有一女,年方十二。还望大人在小民死后,能信守诺言,护小女周全。”

沈延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冷厉:“你顾着自己的女儿,为何掳拐旁人的子女?”

那人面露愧色:“……早年小民是想快点攒些银子,日后再不干这损阴丧德的营生,后来却是……被逼无奈了。”

……

晚上,柳青从南京刑部回来之后,就去找沈延。

沈延递给她一盏茶,就坐回书案旁拿起本看到一半的书:“你说吧,有什么发现。”

他瞧也不瞧她。

柳青觉得他从昨天晚上起就怪怪的,不过他如今是她的上司,她也不好直接打听原因。

“下官此前便一直有个疑问,为何孟姑娘要划花自己的脸,毕竟琼楼必然也是按所谓‘品相’,将掳来的姑娘分几等卖出去。那些相貌姣好的,或许会被人买回去做妻妾、丫鬟,相貌差些的可能会被卖去做些更苦的活。孟姑娘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那她为何还要划花自己的脸。”

她说到一半停顿下来,等着沈延反应。

沈延却是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你这是要我回答你?说重点。”

柳青瘪了瘪嘴,她这不是为了便于他理解么。

“……有几个被拐来的姑娘说,她们曾经被送去一个人的家里,过了二十来日才被接回来,那时琼楼又重新送了一批新人出去。那几个姑娘说那家的主人白日里几乎不在,只在晚上才对她们……而且那人每十日会有一日白天也在。她们说那些比她们早来的、已经被卖出去的姑娘也对她们说过这些事。

“下官推测,按这人十日一休沐的节律和琼楼对他的巴结来看,此人可能是……南京的官员,品秩应当还不低。”

沈延似乎并不惊讶,但他翻书的手一滞,终于侧过脸来看她。

“虽然那些事记在证词上,众人都能看到,但你的这番推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他目光十分专注,似是要让她将这话刻到心里去。

“还有,今日琼楼的东家来找过我,给了我一本册子,你不是说孟家的亲戚也丢了闺女么,你可以翻翻看,有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真的?” 柳青两眼直放光,一腔的兴奋显露无遗,“大人您真是厉害!下官就提过一回您都记得这么清楚。”

沈延也不回她,只从抽屉里取出那本册子递与她。

他不是厉害,他是会不自觉地留意她说的话,所以才记得清楚。

这册子上的条目是按年份录下来的,柳青迅速翻到三年前的记录,一目十行地找洪姓的和佟姓的姑娘。

她很快便锁定了一个条目:四月初十,南城祥福街,佟芳,年十一,原籍顺天宛平,镇江白园崔向文。

丢失的年份、姓名、年龄、原籍全都对得上,应当就是洪敬的女儿洪芳的记录。

她果然是经琼楼卖掉的,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若是被旁的人牙子卖掉,更加不好找了。

“大人,下官这两日……或者就明日一日,可否暂时离开金陵?”

写在最后的那户镇江的人家应当是当时的买主了,希望她还没被转手。

“可以,给你三日也行。”

“……谢大人。”

柳青觉得他有些反常。

那东家来投案了,后面还要牵扯出不知多少人,这查证的事他不急着做了?他一下子给了她这么长的假,就好像不想让她回来似的。

沈延一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又在琢磨。

“我要歇了,你没事就回去吧。” 他口气平淡。

“哦,那下官告退了,大人您歇着。”

她行礼后便推门出去了,走到廊下的时候却听屋里传出来一句。

“你自己当心,遇到什么事都莫要心急……一路平安。”

柳青脚下一顿,她不就是去镇江么,明日就回来了,他这话说得有些郑重了吧。

她这才发现,屋内映出的暖光里,有个高伟的身影立在门口。

他这是在送她?自她成了柳青,他何曾送过她。

可等她回头看过去,身后的槅扇已经合拢。她还没看清他的神色,那身影就融进暖光里去了。

柳青摸了摸后脑勺,看不懂他。

还是早年好啊,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就直接了当地问他,他若是不回答或是闪烁其词,她就淡着他,很快就能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