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知道她这马屁全是胡乱拍的,但因出自她的口,他却依然觉得很受用。
“唉,爷为了你好,劝你别去。”他的神色少有的认真,“这个世上本就无公平可言,你想要公平,须得先有权力。这个案子你查清了,很好。但是,到此为止,别给自己找麻烦。”
柳青刚要开口,他抬手示意她听他讲完。
“我问你,若真有公平,你直接去广德侯府找证人便是了,何必来找我?你想必是猜到了我的身份,想让我帮你镇一镇广德侯,是也不是?但是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会为了你得罪他。”
柳青抿了抿唇,他既然是这个态度,多说无益。她原也是幼稚了,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平日玩一玩也就罢了,怎会真的在意百姓的公义。
她刚要行礼说她叨扰了、即刻告辞,二品官却又开了口。
“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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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品官觑着她,眼神玩味。
“除非……你日后就跟着我了。”
他的扇子又摇了起来,准备欣赏柳青的表情。
他对女人可是挑剔的很,多少女人削尖了脑袋想往他怀里扎都找不着缝,她能得他的青眼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对着他向来都是板着一张脸,现在他给了她这么一个大好机会,也不知她会是感激涕零还是娇羞满面。
柳青一听这话,都没仔细琢磨他的意思,就赶忙行了一礼。
“下官能得大人垂青实属三生有幸,不过下官才刚刚到任刑部,此时就想着另谋出路实在有违本分。待日后下官有所长进,才配在大人鞍前马后效劳。”
刑部有她想要的东西,又是当年的案发现场,她就在刑部待着,哪也不去。再说这位她最怵头不过了,怎么可能跟着他。
二品官摇扇子的手微一抖。
谁要她鞍前马后了,跟了他还不是金尊玉贵地养着。
他原本看她急吼吼的来,为了一点芝麻大的小事对他又是恳求又是拍马屁的,一时兴起想逗逗她。她和旁的女人不一样,真要养在身边也挺有意思的。
谁知她居然一口回绝。
“”他干咳了两声,“罢了,你也算是懂事,不过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日后可别后悔。”
他那原本只是句玩笑话,可是人家表现得半点不稀罕,他突然就有种极为少见的不舒服的感觉。虽然说不出是什么,但是抓心挠肝的,让他浑身不得劲。
柳青出了顺天府,失望之余还是跑到广德侯府试了试。这回她虽也打着沈延的名号,但侯府的门房已经认识了她,果然是连门都不让她进。
她与那门房交涉之际,朝里望了望,却发现那院子里是一派奇异景象。
树上、廊下,房檐上,到处垂落着一条条的黄纸,有的地方还挂着铃铛。
风一来,黄纸在空中上下翻飞,铃铛在廊下叮叮当当,若不是门房的态度依旧傲慢,她都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她猛然想起上次见面的时候,那个三公子就有些神神叨叨,听见猫打架都要哆嗦好一会,还求广德侯在家里做法事。
这些个零零碎碎怕也是因他才挂的,就为了让他安心。
广德侯看上去那么好面子,为了儿子的一块心病却不惜把府里弄成这样,想来往日是没少纵着儿子的。
当初他儿子在府里公然调戏婢女的时候他若能及时劝诫,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自己的儿子养成了废物,还祸害了人家闺女,惹出一连串的人命官司不说,还毁了人家好好一个家。
不论这三公子能不能定罪,他心里这病根怕是种下了,最好日后能时不时地生出芽来,好好地折腾他。
不过,良心上的痛苦就只是良心上的,她还是不想放过恶人。
现在难就难在,只有少年一人的证词,并不能直接在结案陈词里将这三公子写成罪犯。她回了刑部后,绞尽脑汁写了一篇既能凸显三公子过往恶行,又不用言之凿凿说他曾奸|污珠珠姐姐的陈词。
这桩案子里,少年谋杀三人,误杀一人。依据本朝律法,即便是误杀这一项,也要判绞刑,所以他恐怕是难逃一死了。至于那三公子的恶行,因证据欠缺,她便在陈词中申请立案调查。
待她终于搁笔,写废的草稿已经堆成了小山,方钰让书吏给她带过来的午饭早已经放凉了。
她顾不上填肚子,将陈词读了两遍就放进卷宗里,然后拿着卷宗去找自己的顶头上司——刑部郎中张大人。
张大人一见她拿着卷宗进来,就知道所谓何事,直接朝最后一层院子的方向指了指。
“这案子,沈大人说直接提报给他。日后你的案子,也是沈大人直接分配。”
张大人含笑看了她一眼,似乎颇有深意,在她临出门的时候还补了一句。
“柳主事,好好干。”
柳青一怔,这是何意?
不过她惦记着那三公子的刑名,来不及细琢磨这些就直接去找沈延了。
午后,日光正足。第三层院子的值房微掩着槅扇,这间值房原是父亲做刑部尚书时的值房,是她噩梦里重回无数次的地方。
柳青敲了敲门,沈延让她进去。
她轻轻一推那槅扇,天光从她身后一下子涌了进去,空中的灰尘飞舞得正欢。
她的心突然一颤,瞬间跳得快了起来。五年前,那个苦难开始前的时刻,也是一模一样的场景,从这里再往前走两步,看到的便是父亲倒在血泊里。
她心里一慌,赶忙小碎步迈进门去吧嗒将门合上,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转回身却见沈延正一脸莫名地望着她,手里还提着笔,似是写到一半忽然被她这番动作吸引了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