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年纪, 自称为男子汉实在勉强,梁孟津听着只觉得他可爱的好笑, 说:“就你还大方啊?”
队里的孩子们分好几派, 他们这一派是出名的记仇,跟谁结过怨那就从不往人家门口过, 大人天天批评都不顶用。
西瓜皮心想那对“仇人”肯定不能太宽容,完全不是一回事,很有领导风范背着手说:“是他们先得寸进尺的!”
这词用得真的是没沾边的地方,梁孟津拍拍裤子上的灰说:“你还得好好学习才行。”
学习有啥用吗?西瓜皮不知道,他识几个字而已,没能从中看出黄金屋来,倒提前领略出“学海无涯苦作舟”的意思来。
反正这么一直坐着,他铁定是熬不住,飞奔喊着“等等我”就没影了。
梁孟津没有这个脚力,晃晃悠悠在后面,从路过拐个弯回宿舍。
正是午休时分,大家都抓紧时间眯一会,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郭永年在编箩筐。
他现在学得已经很不错,慢条斯理能出个雏形来,就是手上好几个口子,隐隐还能看到血渗出来。
梁孟津凑过去看说:“怎么没戴手套啊?”
嗐,郭永年摇摇头说:“耽误功夫,还闷。”
劳保手套不透气,戴着手心汗哒哒的,干活也不爽利。
梁孟津看他的手哪哪都粗糙,再看看自己的,坐下来说:“我也学学。”
郭永年快速瞥过头一眼,心想原来书生气不是靠白来体现的,怎么人家晒的黑是内敛,到他身上就剩淳朴。
这样的人,坐下来编箩筐可惜了,他道:“你不用备课吗?”
说法挺高级的,但梁孟津到现在也没教什么,有些苦恼道:“我本来排一个月要上的课,现在估计能学到过年去。”
还得孩子们肯配合才行。
郭永年一听就知道进展不顺利,说:“慢慢来,一个字有一个字的积累呗。”
积水成渊的道理人人都懂,但有耐心就很难,梁孟津也知道自己太心急,把烦人的部分先甩一边道:“对了,郭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怪客气的,郭永年大大咧咧道:“尽管说。”
梁孟津比划着说:“就是这么大的木板,边上砸俩洞,我好挂着。”
郭永年一看就知道,腾出手拍胸脯说:“明天给你。”
又道:“挂教室是吗?”
梁孟津都不太意思用“教室”两个字,毕竟那就是一棵树下面的阴凉处,四周没有任何遮挡,还不知道赶上下雨天要怎么办才好。
他含糊道:“算教室吧。”
因为十来年前队里办过扫盲班,也在那地方,到他的时候仍旧是这条件,简陋得样样都要自己置办,等于白贴钱,哦还要砸进去郭永年这个劳动力。
幸好人家性格好,对一切事都很积极,这才不至于让梁孟津有太大的负罪感。
不过哪怕这样,他还是从家里的补贴里拿出个黄桃罐头来送人。
郭永年这人不爱虚的那套,收起来说:“我不客气了。”
大大方方的多好啊,梁孟津也不擅长跟人家推让,笑笑把话题转移过去。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天,听到敲锣声才停住。
这个锣据说是当年打仗的时候的东西,一敲大家就都知道要跑到山里躲起来。
现在则成为上下工的时钟,家家户户陆陆续续有人走出门。
知青宿舍自然不例外。
一般是郭永年打头,他一步也顶别人好几步,能先到两分钟。
后面跟着陈传文,他倒不是积极干活,主要是起床气没地方发。
怎么看他都不惯的齐晴雨就在身后翻着白眼,被哥哥警告几次都不改。
垫底的通常是许淑宁和梁孟津其中一个,不过他俩离得不太远,只是在外面拉开男女之间的距离而已。
这样六个人等于是一路纵队,只是到田里才四散开来,各自埋头干活,偶尔会有分工搭配的情况。
像最近是收花生,多少需要点群策群力。
许淑宁半蹲下来,感觉自己的屁股也在用力,险些没跌一跤,把带着土的花生秧甩甩,直接丢进筐里。
像她这样拔花生的有三个,等满一筐,郭永年或者齐阳明就得来搬,送到田边的大树下。
这种活就没办法细算工分,好在知青们都不太计较,只是都叫苦不迭而已。
唯一轻松的恐怕是陈传文,他自称“重伤未愈”,拎着个小篮子捡遗落在地里的花生们。
虽然要弯腰,但力气上是出得最少的。
不过哪怕这样,他下工后嘴上的嘟嘟囔囔也没停下来过。
本来上工就烦,齐晴雨翻个白眼说:“要不咱俩换?”
陈传文也不傻,抿着嘴道:“当心你眼珠子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