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她这行宅院生意的,笃信乡邻缘分。两家住的这么近,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见老天给的缘分厚。要多结善缘呐。
魏郎君病得罕见,听着就不好。不管林郎中是名医还是庸医,各种可能都试一试,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进了叶宅大门,回自己屋前,她随手捡起地上砖块,在新长出的翠绿爬藤边划了一道。
托人传话给沈大当家,已经第二天了。
两百来块汉砖还埋在土里,沈大当家还没登门找她谈生意。
说好了五天,过期不候。
叶扶琉抱着小楠木匣,坐在庭院石桌边,继续摆弄起罕见的七环密字锁,心里琢磨着,如果沈璃不敢接手,这批好货倒腾给谁呢……
前院木匠起身喊了句,“东家,木料子打磨好了。接口木榫子全烂完了,要打一套新的。东家看看榫子怎么打,木料子怎么接?”
叶扶琉进屋把前几天绘好的图样拿出来,仔细指给木匠。木匠啧啧称奇,“灯台见得多了,没见过这种精巧样式的。”
“北边大族家里流行的式样,民间不多见。后来几场战乱里损毁了许多,现在基本寻不到了。”
叶扶琉取出两贯赏钱,放在木匠面前,“劳烦你们师徒赶个工,今天就把整套木榫子打出来,看看我画的图样子要不要改,能不能把一座灯台完完整整地装起来。”
——
暮色围拢,华灯初上。
当天晚上是个晴朗少云的好夜。
魏大翻箱倒柜,在压箱底的旮旯里找出最小的一对羊脂玉杯,浅口平底,可容纳的份量不超过半两,不甘不愿倒了满杯酒,连同今晚的晚食呈进书房。
书房开着窗,清风徐来。魏郎君对着窗前一轮弯月,慢慢地啜了口陈酿。
魏大的心都揪紧了。
“刚才去叶家拿晚食时,叶家请的木匠连夜赶工,拼起一样稀罕玩意儿。”他刻意东拉西扯,存心把主人的注意力从酒杯上拉开,少喝两口。
“照明用的木灯台,底座不知加了什么机关,居然可以上中下三档调节高度,铜灯可以左右旋转,调节明暗。底座还加了滚轮,小孩儿也可以轻松推来推去。嘿,用起来方便得很。我问叶小娘子从何处买来的,多少钱能卖。叶小娘子说难得的孤品,有价无市。原来是叶氏祖宅留下来的古董,风吹日晒地闲置了十几年,今天才修补好。”
魏郎君喝酒的动作一顿,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
“叶氏祖宅留下来的古董……”他喃喃自语了一句,问魏大,“在俯仰楼上,可能看得见新修好的木灯台?”
魏大喜出望外,迭声道,“能看见!叶家正在试木灯台,院子里点满了灯笼,亮着呢!”
魏郎君不知想起了什么,眉眼间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放下酒杯。
“扶我起身。过去看看。”
院子里亮着灯火,映照得四下通明。
叶家修复了祖宅精巧木灯架的事传了出去。
一传五,五传十,人尽皆知,各家娘子带着家里小孩儿接连来叶家看热闹。
叶扶琉索性把宅门敞开,新制好的升降灯架点了灯,明晃晃地放在庭院里,进门就能见着。
半开的门外聚集了一圈小子丫头,叶家叫进来几样门外兜售的小食,桃脯蜜饯果子摆了满桌子,小娃娃们好奇地把木灯台推来推去。厚实灯架下方的四个轱辘跑得欢,叶扶琉坐在旁边笑看着。
魏郎君在楼上。
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高处,灯火里映出消瘦的下颌轮廓。
他的目光落在铜灯罩上。灯罩可以左右转动,调节明暗。
孩童们很快发现了小小的机关,惊奇地摆弄个不停。光线跳跃,时亮时暗。
明暗光亮映照在庭院里,枝叶娑婆,魏郎君的眼神专注凝视着光影摇曳。
许久不见了。
他还依稀记得,书房角落里新添大物件的那日,室内也是这般灯火大亮,光影映进幼童的眼里。
祖母弯腰好声气地哄他,“三郎,去试试看。这个灯架和寻常那些不同,足以陪三郎一直读书到大的。”
才开蒙的小郎君矜持地过去摸了摸。灵活的手指很快摸到了机关,惊奇地摆弄几下,灯罩光线从明到暗,又转明亮,很快放开了手。
“也没什么不寻常的。”稚嫩的嗓音回荡在书房里。
多久之前的事?早记不清了。
木楼高处传来几句低声吩咐。魏大弯腰聆听。
片刻后,魏大扶栏往下,高声喊了一嗓子,“叶小娘子,你家灯台可卖得?出个价。我家郎君有意高价收购。”
才修复的古董灯台,叶扶琉正宝贝着,当然不答应。
“好容易拼好了,叶氏祖上留下的念想,只剩单件孤品,不好卖的。” 她带着笑随口搪塞一句,“叶家过几天有一批船往北边去,灯台在院子里放几天,就要运去……嗯,送给京城那边的长辈。”
魏郎君垂眸凝视灯台。 “魏大。”
魏大俯身嘀咕了几句,高喊,“我家郎君愿出五十两金。”
院子里的几个人齐齐被口水呛住了。叶扶琉咳了几声,捂着嘴,仰头问,“再说一遍,出多少?”
“五十两金!”魏大吼道,“卖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