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两家的乡邻缘分,怎么也得值个千金呐。”
魏郎君: “……”
他的脚步停在木楼半空处,目光转向被叶扶琉摸过的,价值超过千金的两根金丝楠木门面大柱。
……价值千金的乡邻缘分?
复杂目光转向门外,凝视叶扶琉的背影走远,又仰头上望,默然估算片刻。
如果被邻居连夜偷了家,少了两根顶天立地的楠木大柱,木楼的整体架构还能不能原地撑住……
撑不住。
木楼得塌。
“……” 魏郎君沉默着下了楼。
沉默着出了门。
魏家耽搁了不少时辰,叶扶琉领着素秋和秦陇两个,从魏宅大门出来时,日头已经到了晌午。
说来也巧,出门迎面正好碰着魏大回返。
魏大回来的动静闹得大。一骑快马裹着烟尘从长街尽头疾奔而来,马蹄奔驰声中混杂着零零碎碎的骂声,沿路不绝于耳。
直到了魏宅门前空地,魏大勒马停步,砰一声响,马背上扔个人下来。
叶扶琉还没进自家大门,马上扔下来那人在地上滚了两滚,灰头土脸滚到她脚边,阳光下明晃晃露出一个澄光瓦亮的脑壳。
叶扶琉:“……魏大,你怎的带回来个和尚?不是去寻郎中么?”
“这位就是寻来的林郎中。并未剃度,只是秃了头发而已。”魏大边应答边牵马入门,
“这厮可恶。明明是悬壶济世的医者,却生了副刻薄寡情的心肠!我在他门外苦苦哀求,好话说尽,他始终不肯松口出诊,非要病人亲自登门!我家郎君病成这样子了,如何出门?只得把人先带来,看看能不能医。”
强行绑来的秃头林郎中被提溜着进了门,躺在魏家庭院的青条石地上不肯起身,恼火指天大骂,“你登门求诊,我就要破了自己的规矩,替你家主人出诊?不医!死也不医!”
魏大解开马脖子上挂的布囊,掏摸片刻,直接扔下一个黄灿灿、沉甸甸的圆团物件,咕噜噜滚到秃头郎中面前,在阳光下金光闪耀。
“出诊费用一块金饼!魏家说话算话,哪个空口白牙哄你!”
秃头郎中正在大骂,眼前蓦然出现了一块金饼,顿时没了声音。林郎中犹豫着伸手摸了摸,像是真的。又使劲掐了一下,金饼边缘掐出个浅浅的指甲印子。哎嘿!真金!
林郎中捧着金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了。
“病人在何处?带我过去看看!”
叶扶琉站在廊下看够热闹,过去和魏大打声招呼,顺带把早晨魏郎君的事简短说了。魏大听说郎君险些坠楼,惊得冷汗一颗颗渗出鼻梁。
“是我疏忽了……”
“病人身边不能无人看顾,魏家既然不缺钱财,还是多雇请些人手罢。”叶扶琉真心实意劝了句,领着人往外走。
走出几步,却感觉一道视线炯炯地跟过来,她敏锐地顺着视线回望,却原来是秃头的林郎中停步盯着她瞧。
两边视线乍对上,林郎中倏然收回目光,左顾右盼,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提着药箱快步跟随魏大上了抄手游廊。
素秋也注意到了,悄声询问,“那郎中和娘子认识?”
“不认识。”叶扶琉很确定,“这么澄亮个秃脑壳,如果在哪处见过,我肯定记得。”
秦陇嫌弃道,“那林郎中贼眉鼠眼的,见主家长得好,就盯着看个不停,定是见色起意。魏家怎么请了如此人品差劲的郎中来,晦气!”
“人品是不怎么地,或许医术好?”
几人低声议论着出了魏家,叶扶琉还没进自家的门,迎面就被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一群娘子围住了。
“叶家娘子,你怎么从魏家出来了。他家郎君是不是人不行了,要办后事了?”隔壁李家娘子问。
“对啊,他家人丁单薄,就剩一个忠仆,需要乡里邻居们帮忙架灵堂办法事么?”最为热心的王家娘子问。
奉命看护叶家的八名县衙官差,这几天和叶家生了默契,每天晌午前后过来转悠一趟,拎点赏钱好处回去。今天官差们正好刚来,齐刷刷伸长耳朵听。
叶扶琉露点口风, “病情确实不大好,但还不至于要乡邻们帮忙办法事。刚才不是才又请进一位名医么?救救看。说不定有转机呢。”
李家娘子嗤笑,“姓林的也能叫名医?魏家真的病急乱投医,什么都顾不上了。”
叶扶琉听她一口喊破郎中的姓氏,显然是认识的。起了点好奇心,“怎么说?”
“叶小娘子刚来五口镇不久,不知道不怪。”李家娘子捂着嘴笑, “这厮从前端着名医的架子,轻易不肯出镇子,出诊一次收二两金!还真有大户人家的贵人被他忽悠了,上好的青驴车把人请出山去,结果呢。不到半个月开罪了人家,痛殴一顿,灰头土脸扔回家门外!”
“啊这……”叶扶琉无语凝噎。
回头看了眼闭拢的魏家正门。花费一块金饼请来的郎中,她还以为必定是个名医。
若不幸摊上个庸医……魏郎君危矣。
门外官差们不耐烦再听妇人们的八卦,牵出了五花大绑的胡麻子,亮出两面铜锣,开始做今天的正事——游街示众。
说来奇怪,叶家绑过去的几个窃贼,一个比一个态度乖顺,上堂认供,当堂画押,顺利地不得了,就连卢知县都啧啧称奇。
各家娘子领着娃娃们聚拢在街边,边议论八卦边看热闹。胡麻子浑身颤抖,脚步蹒跚,越靠近叶家大门颤抖得越凶。
叶扶琉站在门边,纤柔窈窕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胡麻子终于忍受不了内心折磨,大声哭嚎,“不去叶家!小的知罪了!赶紧把小的流放了!让小的流放去西北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