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卢知县见了那猫儿盆,立刻神色一变,寻了个锦盒亲手安放进去,又派遣他们八个来叶家守门。
叶家果然是官宦之后,祖上出过贵人的!
素秋从厨房里取来几串腊肉风鸡腊肠,八位官差每人手里提满了东西,态度热络,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
“叶小娘子只管安心在五口镇地界里住下。以后再有不长眼的贼人胆敢冒犯叶家,我等只管把那贼子拿了,先捆去衙门吃一顿杀威棒再说!”
叶扶琉笑吟吟道谢。
“叶家人丁单薄,加上初来乍到,容易招人惦记。以后有劳各位了。”
热热闹闹送走一群官差,叶扶琉把两扇大门敞开,人站在门边,随意和附近探头探脑的几位娘子闲聊了几句。
“昨夜家里入了贼……”
“不不不,婶子误会了,没有闹鬼,是进了贼……大活人……”
“多亏我家大管事警醒,当场把贼人抓了送官……”
“对,镇子里的浪荡儿,叫胡麻子的那个。人赃俱获……”
“祖上确实当过京官……哪里哪里,不敢当,如今早不住京城了。先父临终前的遗愿,回来祖宅看看……”
邻居家的娘子们满足地散去了。
叶扶琉把该散布的消息都散布出去,也满意地关了门。
沿着院墙往庭院走,没走出几步,心头忽然升出一点异样的感觉。
她顺着那点异样感觉,停步往四下里张望。
隔着两堵围墙,邻家魏宅的木楼高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朦胧身影。
木楼朝东,早上才有阳光,午后的日头转去了另一侧,木楼朝东这边暗憧憧的,端坐的身影笼罩在长檐阴影里。
叶扶琉往上仰头,看不清高处阴影里的面容,只看到一双深黑的眼睛。
哟,今天汤饼吃了五口之多,有心情下午出来看热闹了?
叶扶琉往围墙方向走近几步,抬头和对面打了声招呼。
“我家来了官差。魏家郎君,可是吵着你了?”
坐在高处的郎君当然毫无反应,叶扶琉早习惯了。病人么,什么反应都正常。
她自顾自地往下说。“早上送去的汤饼用了大骨汤,加了提鲜的瑶柱,都是家里自己烹制的。晚上还是做一样的给你送去?”
魏郎君的视线从长街远处收回。八名县衙官差每人手提着叶家给的腊肉风鸡,说说笑笑走远了。
他的目光往下,落回两家相邻的院墙边。
日头已经下山。天边晚霞的余光落在庭院里,光线其实不怎么亮。但叶扶琉生得白净,站在墙边仰着头,仿佛一株带着露水的白栀子花,将周围庭院景致都衬托成了背景。
魏郎君的视线在叶扶琉的脸上再度转了一圈。
缓缓开了口。
“隔壁乃叶氏祖宅?贵家祖上出了京官,你父亲临终遗愿,要你回来祖宅看看?”
叶扶琉眨了下眼。
好家伙,铁树开花,石头说话了。
魏家郎君虽然得了不知什么大病,摆出离群索居的孤峭姿态。看了邻家一场热闹,原来也会主动问起八卦呀。
叶扶琉的唇角微微上翘,嘿,有意思极了。
“是啊。”叶扶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廊下刚抬出来的几根沉重木料。
“祖上只风光了一时,后面家境逐渐败落。到了我父亲那辈,更是被迫搬出京城……我本来想回江南祖宅看看,没想到祖宅竟破落成这般模样了。我们身为后人,有什么办法?只能把祖宅里的破败家私清点整齐,自己出钱出力,一样样慢慢地修呗。”
她说得情真意切,说到后面把自己都感动了,抬手抹了下泛红的眼眶。
一墙之隔,魏郎君久久地沉默了。
这几天镇子上热闹的很。
叶家商船停在船坞出货,引得周围百里方圆的大小布庄掌柜都过来问价,江宁府的大布庄掌柜都来了仨,五口镇俨然成了布匹生意的集散地。
沈家商队这两天也在镇子上。沈大当家住在镇子最大的那处酒楼,日日和人摆酒宴饮。有相熟的生意同行问起,沈家商队在五口镇停了不少日子了,等着做什么大生意呢?
沈璃半真半假地笑曰:“守株待兔。”
沈大当家守株待兔,等的是什么兔子,镇子里的闲人猜测纷纷,但闲话没传进叶扶琉的耳朵里。
她这几天在叶家大宅里闭门不出。
人忙着呢。
卯时初,清晨的第一抹光亮从东边照亮庭院的时候,秦大管事领着木匠走进叶家大门。
摆在廊下通风阴凉处的几根木料已经散尽霉气,仔细擦拭干净。叶扶琉和木匠两个并排蹲在廊下,一根根地翻看木料。
木匠是从别处镇子专程请来的好手,蹲在木料跟前熟练地查看,连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