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受过生活带给他的重锤,但从来没有哪种痛楚是这种形态的,仿佛在徒手挖他的心,绞他的肉,使他没办法呼吸,甚至快听不清对方的声音。
他和唐蕴之间连着的那根线,仿佛也要被烧断了。
“所以和我在一起,会让你感到很痛苦吗?”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赤红的双眼看着唐蕴。
他希望唐蕴可以说一声不,或者保持沉默就好,然而唐蕴好像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要将这根线扯断,再也不给他任何弥补的机会。
“某些时刻是的。”
放弃从来不是一瞬间的事情,是无数个失望瞬间的累积,唐蕴望着那张让他反复心动的,英俊的面庞,视线再次被浓雾覆盖。
他同样也看到了匡延赫眼底闪过的脆弱,下一秒眼泪就要落下来了,但那种情绪也许被匡延赫视为懦弱的表现,所以他把视线移向另外一个很高的方向作为掩饰,接着掏出香烟点燃,很凶地抽了几口,一直都没有说话。
唐蕴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吐出那句:“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值得被很多人喜欢,只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匡延赫眼底的光芒随着烟头一起熄灭了,本就呼呼漏风的心脏又被一列卡车碾过,碎得不堪入目,以至于周身发凉。
“也真是委屈唐律了,憋了这么久才跟我说这些。”
俩人错身而过,匡延赫没勇气再去看唐蕴的表情,兀自回到卧室,推开洗手间的门。
汹涌的眼泪混入水流,无声无息,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爱意,也一同被冲进了污浊的下水道。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好像要被黑暗吞噬掉了,他觉得自己特别可悲,也不能理解事情怎么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唐蕴嘴上一直说着喜欢他,喜欢他的好,也喜欢他的坏,喜欢他的一切,会永远爱他,会坚定地站在他身后,所以他很放心地往前走。
他把他推到一个很高的跳台,结果又在他背后猛地推了一掌。
一点预兆都不给,一点生路都不留,就这样宣判他的死刑。
如果早一点知道,这些喜欢都是有限度的,那他一定不敢肆无忌惮地消耗。
每走一步,都应该回头看看唐蕴还在不在的。
在洗手间待了很久,外面也没有动静,匡延赫的视线越过围栏往下看。
灯亮着,唐蕴不在了,法典也不见了,电梯停在了负一楼。
虽然已经猜到会有这一幕,可当它真实发生的时候,匡延赫还是止不住地心痛。
他坐在客厅地毯上,对着已经关闭的电视机,接连抽了好几根烟,可惜抽烟已经无法纾解他的落寞和悲伤。
他的意志消沉,面如死灰,脑海反复放映着唐蕴失落的神色。
唐蕴今晚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微表情,都化成了针,刺入他的血肉,作为他的惩罚,他每呼吸一口,都在体味那种令人绝望的剧痛。
他缓慢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很无趣的人,除了钱以外,他拿不出什么其他的东西。
他不懂怎么爱人,也不擅于表达,身边的人都很注重利益,只要有钱就高兴,所以他就把钱塞到唐蕴的手里,以为唐蕴会因此而满足,会因为源源不断的金钱而爱他,永远留在他身边。
可惜事实不是这样。
钱不仅没有解决掉唐蕴的焦虑,反而加剧了唐蕴的焦虑,他从未在意过这一点。
也许闫楚当初说的没错,他根本不值得被爱,珍贵的爱意并不是他想买就可以买到的。
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因为银行卡的到账短信亮了一下,屏幕上的唐蕴在朝他笑,当时的唐蕴对待感情一定充满了积极的期望吧,所以才能笑得那么明媚,那么漂亮。
酸胀的情绪再次从胸口涌出。
他还是没办法接受唐蕴从他的生活里消失,没有办法。
相爱的人不应该走向陌路。
在匡延赫此前的人生里,遇到的所有困惑都可以有办法解决,这次……大概也是可以的。
毕竟唐蕴昨天还在说爱他,爱一个人的心总不会那么快冷却。
目光扫到了墙角的猫粮盆,匡延赫想到什么,从抽屉里翻出来当初他用茶言茶语逼迫唐蕴签下来的协议。
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法典属于俩人交往关系续存期间的共同财产,他们同时拥有法典的监护权和抚养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应当陪伴法典成长,给予它爱与关怀,直至它生命的尽头。
探视
放下协议,匡延赫登录特斯拉的app,想看看唐蕴现在在哪里,然后很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机失去了授权,上面不显示任何信息。
授权解除是需要人为操作的,也就是说,唐蕴刚才下楼,第一时间把权限关掉了。
匡延赫顿觉心口一阵绞痛,仿佛唐蕴关掉的不是权限,而是匡延赫走向他的那道门。
虽然唐蕴总说自己是恋爱脑,但匡延赫觉得他的头脑一直都挺清醒的,知道怎么做能叫人欲罢不能,也知道怎么做能叫人肝肠寸断。恋爱期间也做好了随时抽身的准备,要不然怎么能走得如此决绝。
不清醒的人是他自己,竟然会把唐蕴在床上说的话当真。
匡延赫连忙又点进唐蕴的朋友圈。
还好,动态还在,他没有被拉黑。
“生日快乐”这几个字在俩人对话框里停留了很久,匡延赫犹豫再三,还是将它删掉了,本来这就是引发这场争端的导火索,怕发出去以后又把唐蕴低落的情绪给点着,输出比刚才更直白,更狠心,更残酷的言论,宣布就此和他划清界限,互不打扰。
那样他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他的心脏今晚已经承受得够多了,再也经不住任何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