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乐肃穆庄严,人们讲的都是些很大很重的字眼,才满十岁的孩子根本听不懂,然而全屏住呼吸使劲儿地在听。
叶恩弥的游戏机早放下了,余光瞟见旁边小女孩粉润甜净的脸,下颌形状短而尖,颈腮上缀着点婴儿肥,两边眉头快捏在一起,伸长了脖子认认真真朝前看。
进行曲奏响的时候,所有人都把身体站得很直很直,几个小孩子被大人的手臂和肩膀淹没了,只看到那面旗帜从人们的头顶生长出来,一寸寸拔升上去,像颗光明滚烫的红太阳。
年轻纯粹的眼中结出热汽,仿佛受到了某种血脉深处的隐秘感召,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后来一起回沈家房子里去,她看见沈恩知避到茶室,和爷爷说了什么。门没关,沈爷爷招手把叶澜也喊进去,沉声说:
“恩知,你的身体情况,没人比你自己清楚。要入伍,条件达不到,做文职又没太大意义。”他慈蔼地笑,拍拍沈恩知的肩膀,“爷爷知道你爱读书,已经给你铺好了路,你只要走上去,往前走。”
沈爷爷目光一转,对着旁边的男孩开口:“倒是你——我在跟你说话,沈恩弥!”
叶澜立时从他手里把游戏机抢过来:“别玩儿了小弥。”
沈爷爷目露不悦:“这小子打小不听话,被罚惯了,身体素质够硬朗,把他扔进部队历练历练,也不失为一种出路。”
“我不想当兵。”叶恩弥还是小小少年,声音干净纯质,均匀平顺,“我肯定会为国争光的,但不是用那种方式。”
没人把他的话当真。因为叶恩弥一贯显得浑不在意,也从不多费口舌。
而沈恩知在旁边一言未发,垂首缄默着,眼睛盯着地面,似乎什么也不愿意再去想。
盛凌薇那时看不懂发生了什么,妈妈也不许她盯着看,只好从桌上的八仙盒里拣蜜果和糕饼吃。如今回想起来,沈家爷爷只用一席话,就扼杀了沈恩知的所有愿景,把他小小的萌芽的梦想,强硬地分配给叶恩弥。
而叶恩弥最终挣脱出去,走上了另一条路。
可是沈恩知一直困囿其中,不得出口。他自幼习惯压抑,遵从父辈规训,展现最完美的一面给人看,话不多,举止妥帖,也是怕一步行差就错。
沈恩知似乎从来都不知道停下来,放眼在自己身上,认识到自己想要什么。
而他对她经年的执念,可能亦是因为她是他漫长人生里,唯一明确想得到的。
盛凌薇这些年来,小时候享用着他的温柔体贴,长大了把他当作叶恩弥,却从没有真正看到过他。
沈恩知也没有真正看到过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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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的小屏幕里,传出现场振奋的欢呼。盛凌薇意识到下半场是国家队取胜,不由松了口气。手机这时候亮起来,接到沈恩知发来的消息,问她有没有空,要不要语音。
她料定叶恩弥在场上还有别的事要做,于是说好。
一通电话很快打过来。
“薇薇,在做什么?”
“我……”她下意识又想隐瞒,才开了个话头就意识到,他们现在已不是未婚夫妻,和平分手后,似乎没什么好遮掩,于是说,“我来看叶恩弥比赛。”
沈恩知也并未流露任何特别情绪:“好。”
“怎么了,恩知哥?”
“没事。”他顿了顿,语气小心翼翼,似乎在谨慎试探,“就是……有点想你。”
她还没给出回应,叶恩弥已经进来了。
他反手关上门,转眼见她举着手机贴在耳际,于是打了个手势,询问自己要不要出去。
盛凌薇说:“我在跟恩知哥打电话。”
叶恩弥伸手拨了拨额前碎发,一股力气平白托到胸膛,他不知怎么就有勇气这样做。
他没避出门去,反倒倾身到她面前,一手捏着后颈把她往自己这边摁,低头捉了她嘴唇细致地吻。他故意亲出绵黏潮润的声响,直到盛凌薇以眼神表达不悦,在他下唇上狠咬了一口,他才撤开脸去,手背在唇面上随意一抹,然后凑近了话筒问:“恩知,最近怎么样?”
沈恩知心里清楚他是在报复,表面上云淡风轻说,还好。
叶恩弥自动将他这不咸不淡的回应归纳为是在逞强,心情愉快,声音也明亮:“薇薇,聊够了没?咱们回家。”
沈恩知于是清声告别,挂断电话。
然后握着手机,良久未动。
回家?原来他们已经住到一起了。
沈恩知心里这样想,然后不允许自己想到更多。他照常领了餐食,回房坐下,细致咀嚼后吞咽进去。一套每天都在经历的动作,嘴里却淡如开水,尝不出任何滋味。
盛凌薇离开杭州前,最后一夜依然与他共度。叶恩弥蹭在她身上,怎么也不肯放手,连目光都不舍得挪开半寸。她觉得他太黏人,又觉得舒服,鼻腔里哼哼两声,只管放松着自己享受。
“薇薇好厉害。”他从不吝惜夸奖,手指探到前面摩挲她的双唇,指尖钻进去,抚摸她洁白的小牙齿。
他喉咙里满足地叹息着,低声哑笑:“原来你不止会用这儿咬人。”
【??作者有话说】
意识流做个鱼
两兄弟越来越懂事了
梳拢
◎咬一口汁液丰盈◎
九月的北京, 仍旧是浓辣辣的天,日光像沸水一样漫灌下来,浸得人身心焦皱。
盛凌薇走进会议室的冷空气, 一眼看到蒋睦西背靠落地窗,闲闲地对她招手。蒋睦西仍是一条粗亮的黑辫子, 戴宽框眼镜, 脸上身上色彩纷呈, 打扮入时。